Witten by Emery
第三章 穆韩修女
“就像灌满水的皮囊。”
远处地平线上的赤红开始隐匿，青黑色的夜空遮盖住了大半苍穹，
奎因在这片昏黑下费力铲起一堆湿土时，突然想到了这个比喻，
“灌满水的皮囊？”
这个莫名其妙的，突然闪现的比喻，
……
虽然恶心了点，但硬要把“它”形容成什么东西的话，这个比喻这确实很恰当……
“它”就是如此丑恶，
“它”就是如此恶劣，
那个不堪入目的造型，自然地浮现在奎因脑海中，
然而，想象成型的瞬间——
奎因眼前的一片黯淡星幕突然怪异地扭曲，混杂，
繁密的星点闪动跳跃，混沌的天幕隆起开裂，
如同怪物一样行动，
神圣的夜空却恶毒地勾勒出了，他所想之物——
某个令人恶寒的扭曲之物。
奎因感觉身体一阵虚弱，
“又来了…无处不在的，幻象……”
他厌恶地闭上眼，努力不去回忆那个东西……
……
“见鬼，幻象比以往出现的更突兀了。”
……
等到一切恢复了正常，奎因才继续起手上的动作，
翻转锈迹斑斑的铁具，他把一铲子浅棕色的粗砺倾入面前的深坑中——一个该死的，至少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大坑。
确实是个大坑，坑里依稀能看见常年生活在地底的浅色昆虫，
看起来坑洞被填上了大半——至少洞壁裸露的苍白桦树根系都被新土盖住了，
但距离被完全填满——以奎因目前一个人的效率，至少还得花上大半夜。
该死的，他必须在黎明之前填满它，
奎恩明白，这该死的刑罚，都拜穆韩修女所赐——那个歇斯底里的老巫婆。
低声咒骂着，奎恩又开始了手里的工作，
毕竟，长夜漫漫……
————
希莉娅又哭了。
她背上刚刚留下的鞭痕又开裂了，
因为搬运“红油桶”——这些笨重的，根本不适合小女孩运送的粗糙橡木大桶，
优雅的暗红浸湿了女孩身上粗糙的亚麻织物。
而原本在她手上的，装满红油的容器歪斜着滚到了一旁——内部填满了充当“灾祸之雨”的脂肪血液混合物。
腥臭的大块粘稠物质，顺着桶的运动轨迹撒了一地。
黄昏的残阳透过嵌在墙上的彩色云母照进室内，一地的动物组织被映照得如血液般通红。
苛刻的老修女死死盯着她，脸部因愤怒而夸张地扭曲——就像一个只有低俗诗歌里才会出现的凶残怪物。
“给我安静，你这个没脑子的小杂种！瞧你干了什么？！”
奎恩皱起了眉头，他知道高高在上的命令对希莉娅根本没用，
果然，希莉娅只是用红红的眼眶瞟她一眼，接着用更高的音调——一种极富穿透力的刺耳尖啸——号哭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细嫩的高音霎时贯穿了整座教堂，毫不留情的激怒了小小教堂中的所有人——
首先离得最近的，是名为穆韩的老迈修女，她的脸色阴沉到接近灰暗的铁锈，理智被幼稚的尖叫刺激得荡然无存，她直接迈着大步向希莉娅冲去，
其次，是坐在铁木长椅上等待救赎的一干信徒们，他们浑浊迷茫的眼球露出一种恶心的龌龊眼神，然后相互低声用各种难以置信的肮脏字眼玷污这个无辜的女孩，
就连教堂里正在讲经的，一向以沉稳著称的丹斯牧师都停止了陈述，继而转头用双眼瞪着希莉娅，
嬷嬷扬起下巴，刻薄的下嘴唇扭成一团——她马上就要动手了，
“给我——闭嘴————！”
这是一句最后的警告——甚至称不上警告——因为老修女已经扯下了挂在腰间的硬质皮鞭，
最后的宽恕消散，
而最严厉的惩罚将至，
漆黑的毒蛇吐出细长的信子，随时准备着在猎物身上大口咬下——
“啪！”
鞭子轻轻空挥了一下，带起抽动空气的脆响——
奎因停下了手上的活，他有种预感，再经历一通毫不留情的鞭打，瘦小的希莉娅，必死无疑。
希莉娅仍在低头号啕，根本没有注意大步逼近的恶意。
远处长椅上一张张迷茫的面具无动于衷地看着，
穿着黑色法衣的大人物只是静静闭上双眼，
臃肿的身躯在前进中左右颤动，
锈色的面孔烙嵌着腐臭的慈祥，
黑色长鞭高高挥起，
血色的夕阳照亮鞭子分叉的尖端，
接着，光芒划过油亮的带着细密倒刺的鞭身，
然后是举着鞭子的干枯的右手，
指节上象征“七至圣”的黄金戒指纯净而明亮——
最后,
狠狠地挥下。
——
“啪！”
奎因疼得差点跪下，
眼泪缩在眼眶里，腹中的空气好像全部被挤出，
他大口喘息着，肺收缩得好像要裂开，
背上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灼烧感让意识都有些模糊，
但他发现他死死抱住了，一个正在啜泣的金发女孩。
奎恩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绝对会被修女打死的，
快停下来！
身体擅自抱起女孩向半开的铁木大门冲去，
你在干什么！？
前方是一群疯狂的教徒，他们双眼赤红，挥舞一双双枯朽的手竭力阻拦，
别往那去！
裸露皮肤被手指划开，尖利的指甲死死扎进他的皮肉，鲜血如丝带般淌下，
嘎啊！
越来越多的手掐住他，剩下的手想把女孩从他怀里扯出来，
放开啊，放开就好了！！
不知是哪里冒出的力量抵抗，一只手死死搂住女孩，另一只手有力的重击进攻者的面孔，
停下，这是诋毁神的信徒！！
一张张苍白的面孔倒下，拉扯的力量越来越小，
不，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使劲摆脱最后一双枯爪，他不顾一切的撞开大门，
快回去！！
鲜血浸透了亚麻短衫，血点大滴大滴地溅落在教堂门前的碎石小径，
血，那是血啊啊啊！！
剧痛流转全身，他感觉皮肤好像被撕开，
没法被原谅了……
奔跑在血色的霞光下，穿过周围装着黑色门户的低矮建筑，
没法回来了……
他穿过铺着黑白石砖，象征伟大星空的斯塔大道，
没有……机会了啊…
他抱着女孩冲刺，涂抹着白垩的高耸教会正门在身后逐渐变淡，
城镇在视野中消逝——他们，向着虚无最深处迈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