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ten by Emery
第六章 真相
淡色的残阳透过澄明的暮霭释放着最后一丝暖意，天空中淡蓝色和橘红色粗暴的混合，透出淡淡的荧绿色带。
线条柔和的山岭化作天际线下黑灰色的剪影，靠近些，能看见混杂着褐色与墨绿的细密色块——树冠浓密的乔木，细细盖住了视野中段能看到的狭长山麓，继续回拉，就只能被一大片呈苍白色不规则排布的粗糙卵石滩所吸引——一片干枯了的，暴露灰白的脊背的单调河床。
奎因踩在嘎嘎作响的石滩上，略带急躁地四下扫视——企图发现一点点他所希望找到的线索。
眼看周围黑暗的树影散发着不安的气息，奎因用力地抓紧手中的沉重之物，耳边响起离开教堂时，莫里教主所说的，不安的预言——
“奎因牧师，我奉劝，你最好快点把女孩找回来。眼下，就要入夜了——那是只属于黑暗生灵的阴沉舞台，我们都不希望遇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对吧。”
“另外务必带上你的长剑，它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他用膨胀的情绪压抑住不安的臆想——一定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希莉娅绝对相安无事。
但这并不能掩盖一个可悲的事实——自从他看见破败教堂的妄想，昏迷之后——自把他安顿在教堂里到苏醒，从中午到黄昏的这一段长长的时间段里，希莉娅再也没有回到教堂——她失踪了。
该死的幻象，奎因咬牙切齿地诅咒它——愚蠢的幻象，奎因在离开教堂时仔细确认过，教堂里的长椅，圣坛都完好无损，甚至被莫里主教细心用松节油涂抹过表面——散发清晰油亮的光泽。
而且，没有尸体，没有恶臭，没有獠牙——什么都没有，他所看见的，全部是妄想，妄想，妄想——事实上他连教堂的大门都没推开过，这全部都是妄想！
亵渎的妄想！
……
恐惧如同一根冰冷的细丝，从外部一点一点地把猎物缠绕，让冰寒的威胁温柔地遍布全身，然后收紧……
临近冬季，日落的时间越发提前，蓬勃的橘色天空愈显灰绿，黑暗成了树林的主色调，河滩上的卵石边也拉出了一道道长长的，月牙型黑影——浑浊的气息愈加浓重。
奎因又踢开河滩上的一颗白石子，表面强作镇定，内心却已陷入冰寒的恐惧浪潮。
一种恐惧能包含太多义项：面对未知的恐惧，失去依赖的恐惧，甚至，一丝不挂的恐惧——灵魂层面上的一丝不挂。
绝不只是因为希莉娅走失——奎因还因为某些更具威胁的因素而恐惧，
比如——几句莫里大人在他临走时，看似无心的，补充的话。
他甚至感觉莫里大人看透了他全部的罪孽，完整的，不加掩饰的罪孽。
奎因在此前绝对没考虑过，一种恶意还能呈现得如此透彻——那些话，蔓延缠绕着，把他的灵魂勒扣在带着倒刺的细丝之中……
那是绝对一段毫无感情波动的，苍白的声音——
“对了，奎因牧师，你知道吗，五年前，有一座名叫圣怀特的教堂意外失火了，那是一座靠近斯塔大道的白色教堂。”
“火焰烧死了附近区域所有前去祷告的信徒，另外包括一个黑袍牧师……”
“一个修女和两个奴隶——奇怪的是……”
“没人在焚毁的教堂里发现修女和奴隶的尸体残骸……”
“他们似乎幸存下来了……”
“……但是……”
“他们失踪了呢……”
“……”
“嗯，后来有人记得那个修女叫做……”
“穆韩，对了，穆韩修女。”
“另外我听说啊……那两个奴隶也是有名字的，其中一个啊，似乎叫……叫……奎……”
“哈，开玩笑的，怎么会有人记得奴隶的名字呢，对吧，奎，因，牧，师。”
……
黑暗无情吞噬大地，四周苍莽的山岭遮盖了黄昏的所有声响。
然而，奎因的耳畔，清楚地回响着恶魔的低语——
“……”
“然后啊，教会的人开始大范围搜寻那三个人的下落……”
“直到有一天，一个伐木者发现了那个修女的下落——她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堂附近的林子里呢，不过躺在土里，她早就死了。”
“你知道吗？”
“她似乎是被两个奴隶草草掩埋了，被发现时，穆韩修女的整个上半身都变成了昆虫的巢穴——脸部都烂成了一滩液体……”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奎因牧师，你迫不及待地要走了么，真的不想听下去了？”
“找到那个修女之后啊，教会开始疯狂搜索那两个奴隶的下落，为什么呢？”
“因为啊，那个修女的尸体……”
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他不想听下去……
“被……”
“……”
“亵渎了……”
————
奎因五年前的那段记忆至今都无比清晰——那是某段他千方百计企图遗忘的，肮脏回忆——
他伏在修女的尸体上用力抽送着，大口喘气，温热的尸体带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
修女的身体松弛又肥胖，但这并不影响他做这些事，他反而还有些沉溺于那种特殊的滑腻感。
漆黑的树林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粗重喘息。
……
激烈过后，他压在肿胀的尸体上喘息，这时新鲜感才像水波一样，逐渐褪去——
修女身体上愈加浓烈的一种恶臭，
她肥胖的皮肤褶皱中挤出的一些褐色的粘腻污垢，
她血肉模糊的，携带着尘土的肿胀面部——
这些东西突然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感觉。
好恶心……
就像——
空洞的皮囊……
灌满水的皮囊……
他忍不住了，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后悔……
他突然开始后悔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从拿起那盏银烛台起，以及之后他所做的猥亵的一切，
心里霎时产生一种无比强烈的悔恨——不，他不想这么做的，他绝对不想这么做，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扭曲的情绪让他把这一切归咎于丑恶的，该死的修女，
全都怪她！
没错！
是肮脏的修女诱惑着他做了肮脏的一切，
肮脏的修女！
就是这样的！
他被她诱惑了，现在却还得为她收拾烂摊子——
他恨她！
该死的……穆韩修女……
————
然后，
现在全都清晰了，
这就是全部——全部的全部，
五年前，奎因所犯下的最最卑劣的罪孽——
亵渎死者之罪！
……
结束了，
莫里主教的呢喃结束了，
然而，奎因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解脱。
……
卵石滩周围变得更加黑暗，诡异的气息浓郁得令人颤栗，
奎因抬头想看一眼天色——
然而偏转视线——
他的呼吸霎时止住了，血液突然凝固在了身体中，心脏中最最细微的一丝振动也不存在了——
瞳孔兀地放大，喉结保持了静止，四肢如灌注了铅一般僵化——
回忆瞬间停滞，脑海硬化成石块，对于未来的念想消逝得一点不剩——
神话，恍如幻影般出现。
金红色的璀璨光芒毫不留情地照亮了奎因难以置信的夸张面孔——
黯淡的无月夜被前所未有的存在衬托得浩瀚壮阔——
一双融金色眼瞳如明月般澄澈——
深邃的漆黑躯体如要塞般坚固——
巨龙低头看着奎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