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清冷的街市
“名字。”“嗯，茜夕。”我接过邮递员从信箱里取出的信件，信件用防水的塑料贴膜封着，我看贴的邮票是只卡通妖怪图像，面前杆上钩的肉，我不由得感到有趣的和欣喜，那样怀念而经典的小妖怪。
大街上人山人海，让我感到害怕，要是发生什么灾难要怎么疏散呢，看着这几百米范围的小镇闹市，中间三四层的房屋和各式各样的店铺，菜市、饭馆、超市、杂货小摊和自行车修理店等。我把信收好，一时坐在离闹市中心偏远的一间牛肉粉店里，点了份牛肉米皮，晴空下喧闹的市井，一切都很平常，我眼睛避开去看街市，复杂交织的人文信息，我遍历不过来，也忽视不过来。
我在等凉，她走的另一条路，从我的居住地到这镇上，与其说是有两条路不如说是有两个空间叠在一处，一个是我现在看到的晴天白天，另一个是凉所在的雨夜。两个场景地形结构大致相同，我猜在凉的目光中，这里的街市是黑夜中的鬼市，魍魉横行，雨冷枯墙，血染板木，残肢断体……不过我看，晴天下的街上有鲜花盆栽，瓜果解暑，左边一处井然有序，右边一处斜堆杂物，过路的结婚接亲车队不慎涌入相对人少的街道，在人们的腾挪中一停一动行进；发生口角快要打起来的路人被人们拉开，巡警出现才严肃冷静下来；有人无意撞倒毛绒玩具，玩具掉地上被弄得脏乱，摊主收拾起玩具放一边，也不知找谁说理只好自认倒霉；买菜的人买菜称量下来多出几毛钱，菜摊主就免去这几毛不用买菜者补零，毕竟忙起来也来不及找开零钱，而双方都没注意到这次买卖是用国家数字货币交付的，可以灵活调小数点的。
我在一摊旁，挑选了一袋子的橘子，付完后正起身时，凉熟悉的手搭在家我肩上，我正要转身，而顿时光影环境变换，周围一下子从夏炎烈日翻转为深冷雨夜。这热到冷，明到暗，让我眼睛一下子没看清周围，冷空气突然来袭的寒颤，鸡皮疙瘩起来了，只是我目光还由着原来的转身看向凉，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她一手撑的折叠伞同时挡着我们下的冷雨。幽暗的四周，我看着她如此清晰，凉的冷静如明镜止水，让我遐想在洁白的无边风月中。
原来是街市的地方由高耸入云的建筑占地，只得看清层层黑影轮廓，那上空传来雨淋漓在该建筑外墙的窸窣声，哗落声不断，我和凉走在这下面的过道，依旧无息无声，完全和闹市截然相反，雨水流过的脚下也没积起水，各处生长的浅草扎根在泥沙瓦砾。凉对我说：“这样平行的白天夜晚和晴雨，你不觉得奇怪吗？在我走的那条路上，有很多萤火虫排成光点阵列向夜空上传递信息，我修改了其中一条信息线路，那云层的接收源因此卡在了这建筑物屋顶，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离开你所在的这个世界。”
我尝试理解凉说的，两个空间这样交织在周围，那肯定是有宇宙范围那样的变故，一开始凉要走这黑夜的路，就是为了探明空间叠在一处的原因，凉搁浅在我所在的世界，我所到的闹市是一阶程度的现实，而和闹市叠在一起的雨夜就如游戏程序一样有很多设定下有别于现实的幻想、幻象、虚拟、梦境和视野等等之类的。我仍想不清楚其关系，但重点是凉要离开了，我心里点燃黑玫瑰的墨色问：“我能一起离开吗？”
凉想了一会儿，我们散着步走过街角后，凉给我列举了三点：一，我能舍弃自己的屋子，即使久后无人照看树草丛生，腐朽不见，吗？二，我可能在跟随凉的途中受伤甚至死亡，即使我能一直跟随凉，我的身体和心智总有一个会先老，而凉也不确定要多久才能回到她的世界的那个准确时间；三，嗯……凉想说第三点，却停下了，凉认为或许前两个已经足够真实，足够让我放弃这个念头了。
我这时想起一部科幻电影，那样辽远的星际，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引力概念，也正是凉一直以来给我的感觉。无限的世界，如虚无的山岸余音，诡谲的万变净土，当我画着笔墨时，端着的热水已经冷却了，雨夜里，我本来哪儿都去不了，可正是有凉在，我得以在晴空下来到这得到信件，而这封信我现在不想打开看，有期待最好。我给凉一个准确的答复：“我的屋子简陋得如庇护所，却会有精灵住下；我虽然弱小得无法对抗夜晚的危险，但我会在白天起身，走在明亮的地方；嗯，然后嘛……”我省略了的第三点，用于对应凉说的第三点，无论凉的第三点是什么，都是千变万化万象中的唯一。
叮咚，巨高的建筑侧面滑降下几排露天电梯，像工程建造时留下的升降平台，旁边的金属板站台旁有个窗口，窗口里有位操控员，他就坐在哪儿和这外面隔着玻璃窗，室内开着梨形灯泡，他穿着工作服向我们指着电梯，并陪着手势掩饰了安全绳的用法，我比划着简单的手语回应着，可他好像看不懂我比划的是什么，我只得羞愧地把所有行李放进电梯平台的储物箱，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橘子散落。我一下系了三条安全绳，凉却没用安全绳，在空中凉都能动静自如，她轻盈的步伐，走在平台上仍有重量，平台开始缓升，伞还一直撑在我头上，地面暗夜的街道俯视图在眼前，我认出哪儿是我领信和吃午饭的位置，原来买橘子的地方逐渐被屋檐挡住，偌大的集市区在下空暗流涌动，随时一场暴雨都能将每个街巷淹没，而留下这个到云天的实心建筑于水中。
地面的远离让平台和建筑外成了一片雨雾，只能从远处朦胧的地平线看出这与黑夜不同的光，风雨越飘摇，我顾不上空气的冰冷，使力握稳凉的折叠伞，而凉左手不知何时拿着一把铁锹，她要挖什么呢，凉说我们到屋顶后可能会被一架战斗机攻击，她准备先把战斗机挖坏，我是听得一头问号。待露天电梯停下，我们到了建筑的屋顶，这上升花了十几分钟，那离对面可真高啊，面前雨雾团团，凉领着我走上顶面的平台，这顶面很宽阔，我们直线走了很久也没到头，这建筑难道如平顶的蘑菇，上面这顶着一个大平台却不掉落。
空气振动声在凉耳边，她拿着顺手的铲子朝一个方向的雨雾几步迈去，只是普通的挥力，一铲子挖过去，把一个铁疙瘩挖飞了，那疙瘩落地的金属嘭声随了细语消隔，凉在挖的缺口处伸手拽出一块强磁铁和一块电路板，然后若无其事地带我走另一个方向。她就这样把一架人造的电驱战斗机的一个引擎挖掉了，那战机半隐在云雾中，凉的先一步攻击在战机启动来攻击我们前就简单阻止了战机的起飞，很快这屋顶的地面间隔十几米闪冒出警报的红灯，周围雨雾被照亮，屋顶面上矩阵网格伸缩缝延伸，同时能听见有呼叫声，是附近的守卫赶来，它们会很快围住这里，而多一点距离的雨雾中，凉也将它们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凉接着带我不慌不忙走奇怪的路线，有几个警卫跑向战机停靠的地方，而凉时而让我低下身，不时爬着前进，我抱着我的行李和背包跟着凉爬穿过一段路，而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我听得更大分贝的嘎嘎声，硬是没谁发现我们。凉又时停时行，然后我们到了一个墙前，凉轻松翻上去，我递过背包，凉再拉我爬上墙，这我们才彻底躲开了警卫，渐渐变薄的雾，让我看清了身后奔向战斗机的警卫，我这才看清，我们是怎么躲过这么多鹅的包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