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木记得二十年前的时候，那边还有一棵大榕树，夏天时他就跟一群死党们在那上面乘凉。原来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次返回这所学校的时候不禁感叹有些时过境迁，很多事物都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包括更木自己，这些年结了婚，有了女儿，失去了妻子，变成了老男人……
他兀自笑了一声，正要往操场上走，忽然听见背后一人叫住了自己：“更木？你是更木吧？”
回过头，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一叠资料，正要经过时看见了他的身影，于是出声叫道。
“唷，您老看起来挺精神的啊，身子骨最近还硬朗吧？”更木赶紧迎了上去，带着笑帮忙接过老人手里的东西。
“哈哈哈，你小子，今天怎么想起回自己母校来了？”年迈的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片刻后说，“莫不是来查案的？”
“哪里，我就不能来四处转转，顺便缅怀一下自己的陈年往事么？”更木说。
“得了吧，就你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有什么好缅怀的？”校长俨然一副跟他熟络的样子。
更木笑了笑。
以前他在华兰中学念书的时候，正是面前这位老人担任他的班主任以及语文老师。
此刻，他和校长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各自点起了香烟。
“记得我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也是个淘气的家伙，那时没少让您费心吧。”更木吐出一口烟圈，看向虚空道。
“哼，你还真敢说啊，”校长看向他说，“我那个时候在班上点名批评你都不知道多少次了，然而你还是死不悔改。记得有一次你一下午都没来上课，我们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的时候，谁想到你居然在天台睡大觉！”
“哎呀，想不到我以前还有这么些‘光荣事迹’，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更木抓了抓脑袋。
“是啊，那时候谁会想到你后来去当警察了呢，”校长吸着更木给的烟，道，“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还是为了替女儿办理入学手续吧？这次呢，又是为了什么，不会只是过来瞧一瞧我这把老骨头吧？”
“被您说对了，”更木一面吞云吐雾，一面道，“之前女儿的事也承蒙您照看了，我很感激。”
“哈哈哈，臭小子，这么多年过去，变得很会说话了呀。”校长又拍了拍他，笑骂道。
“不都是人情世故给逼的么？”更木摊了摊手。
“不过也好，”校长说，“谁也说不准，你下次再来的时候我是不是早就入土为安了呢……”
“别呀，我还等着您百岁大寿的时候过来喝酒呢，早考虑那些事干嘛？人生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啊。”这次换更木拍了拍老校长的肩头道。
“噗！”老人发出笑声。
更木则叼着烟，慢慢回过头去：“那我这边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跟您多唠了。”
说着他迈开脚步自行走远了。
半年前，在现场查看那起溺水事件时，老郭究竟发现了什么，导致他后来遇害？这个问题缭绕在更木心头。
他掐灭了手里的香烟，随手扔进校园里的垃圾桶里，正继续走着，忽然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两个少年的身影。
“切，可惜昨天让那个家伙给跑了，今天可别让我再遇见他，不然非得亲手逮住那个变态偷窥狂……”
“唷，羽凡同学，凌杰同学。”更木出声招呼道，停下脚步站在两人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更木警官？”楚羽凡和凌杰二人看到他，同时惊呼道。
“你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走近了，楚羽凡道。
“刚才我跟一个高一女生打听了一下半年前溺水身亡的那两名男生的事，这会儿正要往外走呢，就看见你们两个人了。”
“莫非您是说发生在去年冬天的那起事故？”凌杰问。
“没错，就是高中一年级的王哲、王可兄弟俩那件事。”
“请问那件事有哪里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么？”
“这个嘛……”更木带上了几分严肃，道，“事实上，我的一个同事半年前在现场调查这起事件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杀害了，于是现在由我来负责查明当时的来龙去脉。”
“是这样啊……”
“不说这个了，”更木话题一转，面向楚羽凡道，“话说回来，看你现在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之前受的伤已经没事了吧？”
“没有大碍了，”楚羽凡回应，接着一下子凑近了悄悄问道，“那个……我想知道，兰德那家伙最近还好吧？都在做些什么呢？”
“好得很呢，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家中混吃等死，”更木说，“倒是这段时间里，我那个笨女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羽凡同学？”
“欸？那倒……没有，”楚羽凡道，“就像之前说过的，她也帮了我不少，尤其是在夏影哥的事上……”
“这就好了，”更木轻轻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对了，等你放假了的话，有没有兴趣跟我练练？让我给你好好演示演示警用格斗术还有泰拳。”
“好啊！虽然我觉得自己肯定打不过你，不过我还是想挑战一下。”
“哈哈哈，”更木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那么我这边就先走了，不耽误你们俩上课了。”
“再见，更木警官。”
“再见。”
更木回到自己的车上，思考着等一会儿再去王哲、王可两兄弟家里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摸到一些他们失踪前的线索。
目前的信息量还是太少而且过于零碎了，无法拼成令人满意的答案。
更木的手置于方向盘上，偶然间，目光瞥见在校门口外徘徊的一个中年男人，他认出了对方正是王哲、王可的父亲，根据当时的后续调查，这个男人在两个儿子被发现溺死于河中后，精神上出现了一点反常，之后总是在这附近想从每天放学的学生中找寻根本不存在的两人的身影。
对方的年龄应该跟更木差不多，但面容却显得憔悴不少。某个瞬间，他的目光与更木对上了，那双空洞无比的眼神令更木联想到死人……
片刻，他点火发动了汽车，从学校对面的马路上驶向远方。
傍晚，更木按照局里提供的地址，来到了王哲、王可兄弟家附近。由于其家门紧闭，更木便跟周围的街坊邻居们打听了一下当天的情况，得知在二人失踪的前天晚上，曾和家中的父亲发生过争执，大致就是父亲嫌二人不学好，于是教育或责骂了他们几句，导致兄弟俩一下子赌气摔门而去。
有人好像还听见了他们的父亲大吼“走了就别再回来”一类的话。更木回想起在华兰中学校门前见到的那位失魂落魄的父亲，说不定他是觉得两个儿子会遭遇不测，全都是因为自己骂了他们。
结果，这之后高中生兄弟俩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他们的尸体被人在河里打捞上来。
更木对提供给自己信息的街坊邻居表示感谢，正欲离开时，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八九岁的女孩。
“嗯？”更木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孩子，中短发、黑色T恤、背着卡通书包，一双大眼睛幽幽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吗？小妹妹？”他不解地问道。
“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更木蹲下身来，问。
“你在打听的那两个人，他们消失的那一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了。”小女孩说着毫无起伏的话。
更木一惊，立马又问道：“真的？你能告诉我当时的详细情况么？”
女孩点了点头，说：“那天晚上，我听见阿花在外面叫……”
“先等一下，”更木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道，“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阿花’是谁？”
“是这附近公园里的流浪狗。”
“哦……好吧，请继续，之后呢？”更木让她接着说。
女孩又开口了：“我醒了，来到窗户边上，看到了那两个人在公园里被一群人抓去了车上，阿花也被他们打伤了……”
“你还记得抓走那两个哥哥的人长什么样子么？”
女孩摇了摇头：“他们都蒙着脸。”
更木思考了起来，心想那兄弟俩的失踪果然有什么蹊跷。
“你还跟别人说起过这件事么？小妹妹？”
“跟我爸爸说过，但他觉得一定是当时的我做噩梦了。”
的确，小孩子的话存在着一定的质疑性，但如果面前这女孩说的是真的……
就在这时，更木听见外面的大街传来了争执声，他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对情侣模样的人发生了口角，两人也不顾此时身在大街上，就相互推搡起来。
“唉，真是……”更木无奈叹了一声，还是走过去亮出自己的身份进行了简单的调解。
然后，仅仅过去两分钟，当他终于送走了那对麻烦的情侣再回到这边时，却发现之前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就好像一个没有影子的幽灵，突然在你身边出现，然后又消失了。
更木在原地挠了挠自己的额头，独自凌乱。片刻后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才慢慢回到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