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这几天由于过于忙碌,心事重重,导致我起的特别早,甚至有时比平时最早起床的涅露可都要早。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灯里魔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佩可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佩可从里面走了出来,动作显得有些迟缓,捂着屁股,一瘸一拐。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女仆装,但脖颈上那个金属项圈却格外醒目。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低着头,神情有些萎靡,眼眶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显然,她昨天晚上休息得并不好。
涅露可则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监视着佩可的一举一动。
由于涅露可的治疗术相当精湛,佩可身上看不出一丝伤痕,但看佩可那走路的姿势,想必疼痛感还是有的。
佩可径直朝着宅邸外面走去,涅露可则是站在门边,静静地目送她远去。
我没有过多观望,转身前往衣帽间,将昨天制作的那一百套魔蚕丝长袍打包好,扛在肩上,离开了宅邸。
沿着佩可在积雪上踩出来的脚印,我再次来到了山下的村庄。
村庄广场上,士兵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操练,火枪射击声和口令声比昨天显得更有整齐了些。
墨蓝依旧站在队伍前方,神情专注地指挥着,看到我扛着大包裹过来,她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雅洛希?你这是......又来给我送礼物了?”
我将包裹放下,拍了拍上面的浮雪:“也差不多可以这么说,这是我用魔蚕丝做的长袍,穿在盔甲里面,应该能一定程度上抵抗魔法伤害,可惜数量不多,只有一百件,先让昨天挑选出来的负责游击狙杀任务的神射手们装备上吧,有了这个,生存几率能提高不少。”
墨蓝打开包裹,拿起一件长袍仔细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家伙!我代他们谢谢你了。”
她立刻叫来一名小队长,吩咐了几句,让他将这些长袍分发下去。
看着那几名背着狙击枪的士兵们开始领取长袍,我心中感到稍微安定了一些。
“你昨天给他们测试的不是射手步枪吗?怎么现在又换枪了?”
我虽然不懂枪械,但他们现在身上背着的那把枪和昨天的不同,这点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我就只有一把HK417,还没图纸,哪舍得给他们用啊,测试一下准度就得了,造价低廉些的98k就够用了。”墨蓝解释道。
“行吧。”
没有多做停留,我告别了墨蓝,匆匆返回宅邸。
回到房间,我取出了在血月里缴获的那五根法杖。
握着这些冰凉的杖身,我似乎能感受到这些法杖所蕴含的强大能量......
拿着法杖,我径直走向莉佩丝主人的卧室。
不出所料,厚重的房门依旧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显然,她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只有涅露可才被允许进入莉佩丝的房间,我只能抱着五根法杖,安静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等候着她起床。
时间一点点过去,走廊里偶尔有早起的女仆经过,向我手中的法杖投来好奇的目光。
“哟~”
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居然是诺尔艾。
她看着我怀里抱着的那五根法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宝宝,你这是不准备跟我练习剑术,改成投靠莉佩丝,钻研魔法去了?”
我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主人!我以后还是会和你一起练习剑术的!只是......”
“嗯哼?”
“只是我觉得,同时再学习一下如何使用魔法,或许......多一种手段保......”
我原本想说“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但话到嘴边,看着诺尔艾那双仿佛看透我的一切的红蓝异瞳,瞬间感到一阵心虚和害羞。
“防身!对,多一种手段防身也是好的......”我改口道。
诺尔艾盯着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切。”
我被她这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她不喜欢我学魔法?
正疑惑间,诺尔艾又开口了,语气带着点调侃,又似乎有点别的情绪:“我说你啊,究竟在我昏迷期间,跟我姐姐说了些什么?怎么感觉你醒来之后,变得越来越像她了?什么都想学一点?”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难道......多会点东西不好吗?”
“专精一件事就行了!”诺尔艾的看起来有点小生气,“我姐姐她是会很多东西,但那也是因为她先把一项钻研到近乎完美,才会去接触下一项,而且她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和研究,那种静得下心来的状态......哼,反正我是做不到的。而且我感觉,以你现在的状态,也不像是那种能静下心来,埋头研究的人~”
她轻轻挑起了我的下巴,但她的话却像一盆冷水,让我发热的头脑又重新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诺尔艾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是......我只是......想要保护大家......
她松开了手,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另一个困扰我心中许久的问题,此刻却忍不住冒了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人,我有个问题,请您......别生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不会使用魔法?”
果然,话音刚落,诺尔艾的眉头就蹙了起来,脸上也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得有点红温。
“谁说我不会了?!”她一把从我怀中抽走了那根电系法杖,看似随手般挥舞了两下。
刹那间,法杖顶端的魔石亮起刺眼的白光,一道强大的闪电猛然窜出,精准地打在了走廊窗外不远处,宅邸屋顶的金属避雷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吓得窗外树枝上停落的几只雪雀扑棱着翅膀惊慌飞走。
诺尔艾握着法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挑衅意味地看着我。
“看到了吗?我哪里不会了?不要乱说好不好!”
那根避雷针倒了下来,砸碎了好几排瓦片,连带着那些碎瓦片一同滑下了楼,掉到地上,发出哗啦啦的瓦片碎裂的脆响和一阵金属撞击地面的巨响。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演示惊了一下,耳朵也被这闪电震得嗡嗡作响,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像涅露可那样......不使用法杖,直接使用体内的魔素施法......你......”
“那个啊,”诺尔艾撇了撇嘴,将法杖塞回我怀里,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也会啊!之前不是给你看过了吗?只是我能力太强,容易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而已!”
我看着她强装自己有能耐的样子,又想起血月那晚我们俩被尸群包围,忍不住低声道:“可是......之前在血月,那么危急的场合,要是你能使用魔法就好了......”
说到一半,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诺尔艾听闻,脸上的神色果然瞬间低落下去,她抿紧了嘴唇,视线投向窗外,没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格外认真和诚恳:“诺尔艾,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也不是想嘲讽你,我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这对我......很重要。”
诺尔艾沉默了片刻,终于转回头看向我。
她眼中的怒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坦然。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好吧......告诉你也没什么......”
“我们的母亲......是曾经被誉为最强火系魔女的诺娜·梅洛沃伊,而我们的父亲,谢尔盖·梅洛沃伊,虽然只是一个能力平平的普通冰系魔人,但也算是血脉纯正......”
“魔人族......本身数量就极其稀少,千百年来,人类对我们的迫害,还有魔人族内部无休止的内斗......导致我们的族人越来越少。”
“魔人虽然可以和人类结合生子,但生下的孩子,体内的魔素水平上限和寿命,会被削减为魔人父亲或母亲的一半......”
“所以,但凡有可能,魔人都会尽量避免与人类通婚。”
说到这,她苦笑了一声。
“可是......魔人的数量,实在太少了......为了避免血脉彻底断绝,很多时候......不得不面对近亲繁殖......这一残酷,违背自然和伦理的选择。”
“而近亲繁殖带来的后果......往往就是身体畸形,遗传疾病,或者......像我这样。”
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那蓝红色的异瞳里清晰地映照出我的身影,那双眼睛,似乎印照着,姐妹俩截然不同的命运。
“虽然我的体内魔素水平很高,但由于近亲繁殖带来的缺陷,导致我几乎......无法控制我体内的魔素......连生一把火......都做不到......”
我怔怔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为她的身世而感到难过。
“其实......我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
诺尔艾看我一脸难过,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既然无法直接使用魔法,那就好好利用体内魔素水平高这一点呗,至少它能强健我的体魄,让我使出比常人大得多的力气。”
“再说了,”她指了指我怀里的法杖,“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使用魔法,借助法杖施法也算使用魔法,不是吗?”
“而且你不知道的是,莉佩丝的魔法还是我教的呢!只是一个好的法杖比较贵,再加上平时觉得麻烦,不怎么喜欢用,所以不常带在身边罢了。”
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歉意:“那天晚上的血月......我确实没想到,情况会变得那么糟糕,低估了那些亡灵的数量和强度,也高估了自己的近战能力......让你担心了......抱歉......”
听到她道歉,我连忙摇头:“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太没用了......要是我当时会魔法,能够保护你就好了......”
情急之下,我不小心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出了口。
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
以诺尔艾那骄傲的性格,听到“保护”这个词,肯定会跳起来大声反驳“谁需要你来保护啊!”之类的话。
我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反应,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诺尔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下一秒,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我,将我搂在了她的怀里。
她的拥抱并不用力,我只需要稍稍挪动身体就能挣脱开。
但是,我并没有选择挣脱开......
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
我慢慢地放松下来,空出一只手,同样轻轻地抱住了她......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两人轻微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