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
当豆腐昏迷许久后，期间他醒过一次。
如果说人类的肉体被刀片划过像鲍鱼的眼睛，那么眼睛发炎肿胀无异于就像是八爪鱼。
距离昏迷不过短短数个小时，这个营养不良的脆弱肉体居然在生死关头的鬼门关上睁眼走过一遭。
“喔。醒了吗，孩子？”
手术室内，一只独眼龙的医生原本正握着手术刀。此刻他扭头看了眼睁开右眼的豆腐。
然后，朦胧许久以后，豆腐看到了一半的视野。
“……痛。”
“这是当然的。你的一颗眼球被灼伤坏死了。”
“哦。”
沉默。
良久后，豆腐重新闭上了眼睛。但他却没有失去意识。
头上好似被蚊虫叮咬的地方格外痛痒，这让人难以入睡。
半晌，有些无聊的豆腐从手术台摸起了一瓶医用酒精喝了下去。
医生提醒他：“……你这样会死的，孩子。”
可是，豆腐没有理会独眼龙医生的提醒。他把空掉的瓶子丢在地上，打了个饱嗝以后心满意足地低声道：“会吗？我感觉我现在爽多了。”
“你是我接待过的最奇怪的病人。”
“你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医生。瞎了一只眼睛还要给别人做手术。”
“独眼龙就不可以给人做手术吗？”
“……起码在我的印象里，独眼龙不会给人做手术。还有，自己叫自己独眼龙也很奇怪。”
“哈哈！赌场来的少年还犹豫。让我猜一猜，你不会见到一个萨卡兹温迪戈就喊人鹿头吧？”
（猜中了。）
豆腐沉默。
这一次，独眼龙医生反倒有些惊讶。
“你还真的见过温迪戈啊？”
“嗯。是啊。”
“那你还觉得奇怪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你该走出赌场去看看了。”
“走出赌场是不可能的。”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
不过，独眼龙医生的话语在豆腐心中扎根。
……出去看一看……吗？
终究是没有再多想。
“W呢？”
“你是说那个女孩儿吗？她把你送到这里就送走了。期间还检测到你的身上留有毒素，不过好像已经被注射过血清了。”
看来，W没有杀他。
感受到犹如八爪鱼的吸盘刺痛，看起来，豆腐现在已经是单目失明——离开了一直以来的双目视野，他现在格外别扭。
此外还有一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处理伤口还是安装义眼？”
义眼。
这个名词对于很多失明群体来说相当可怕，它寓意着需要摘除你本来的眼睛后装上假眼来替代。
“处理伤口。”
“为什么不做义眼呢？”
“我没钱。”
“不用你支付。你的手术费由带你来到这里的那个女孩儿支付。”
W。
（那个家伙……会帮我支付吗？）
不过，豆腐依旧用着使不上力的身体做了个好像要耸肩的动作。
实际上，没钱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在于没有必要。
“挖出来肉再用物体填上，不麻烦吗？”
“你怕了？”
“没有。我只是感觉没有必要。”
“如果你不做义眼——斜视、萎缩，那样很难看的。爱美是人的天性。如果你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我不会这么劝导你。可既然你的右眼没事，我希望你可以去做左眼的义眼。”
义眼是玩具，严格来说——这个世界的义眼多用玩偶的眼睛制作。从玩偶的眼睛上取出，然后重新安在人体的眼球处。尽管它取自玩具，但真实性不仔细看和真眼确实相像。
不过，玩具也好，玩偶之眼也好，反正都是要安装在人身上的。怎么叫都无所谓。
豆腐……这是个小赌鬼，似乎还没有成年便染上了无可救药的赌病。这种病无药可治。就像他可以活跃在赌场的男孩儿。尽管那里认识他的人不少，但喜欢他的人基本没有。好消息是他还没和那群赌鬼混熟，坏消息是他本身的赌瘾就不比那些人差。不过，不管怎么说，豆腐总归是不擅与陌生人交流，这样的性格在大多数人眼里终归是缺点。
但就像战场将军爱国者看到了这个缺点无数、无药可救少年的闪光点那样，独眼龙医生也见到了来自这个少年身上的奇迹。
眼球被炸伤导致坏死。
距离豆腐昏迷不过数个小时，这个看起来明明营养不良的人体肉块却醒了过来——“这家伙的精神力究竟是怎么回事？”独眼龙医生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从医数年。
然而，如此顽强而又富有活力的生命力是独眼龙医生至今少见的。
年轻人就应该爱美。他是个单眼失明，很清楚残缺会如何改变旁人对一个人的印象，甚至这种印象会如何影响一个人他也清清楚楚。从审美的角度出发，独眼龙医生坚持认为：如果病人还有希望为眼球消肿而不影响美观，他会尽量为其消肿。
可是，现在这个可能性不存在了。
眼球残缺。
既然如此，比起消肿后留下残缺，何必不安装一个义眼呢？
“……”
豆腐没有说话。
他抬头，静静地看着独眼龙医生。
看着这个医生犹如见到什么宝物一样看着自己，豆腐想起了W。
那家伙……会不会也是这么想他的呢？
刚刚失去半只左眼的少年朝少了一只眼睛的意思开口。
“你希望我做这个‘义眼’手术吗？”
“是的。我希望。”
“既然如此，那就做吧。如果说你希望的话。不过先说好，如果你是打算讹钱，如今我已经一分钱也没有咯？”
“放心吧放心吧！别看我一副海盗模样，我可是个良心的好医生哦！”
“嗯。”
豆腐松了口气，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打麻醉了。孩子，现在紧闭双眼。”
“这个，还请我拒绝。”
“为什么？你不害怕痛到昏死过去吗？”
独眼龙医生有些吃惊。
为破损的眼球消肿可以不打麻药。可是，如果说是要切除一颗眼球再重新安上一颗新的玩意儿，那种疼痛感绝不是人类能争把力忍耐的。如果说，豆腐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愿意用意志力去搏一搏这个奇迹，其实这可能做到——毕竟这本身就是个顽强到不可思议的生命。
可是，既然是可以用麻药解决的问题，豆腐何必要冒生命危险呢？
他难道不在乎死亡吗？
“嗯。”
豆腐回答不带一丝停顿，语气里充满肯定。
【麻婆豆腐】【书友群：700151076。本书为免费书籍。其实在外科手术没发展起来以前，都是不打麻药的，那时候病人的每一秒都是在与死神竞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