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便担任了萨伊蒙特—柯恩王国的近卫军官，近来深得名门斐格特侯爵的器重，频繁在其门下走动，在年轻勋贵和军官之中更是人缘颇佳。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中，哈雷·那齐士上尉定然是属于前途光明的有为青年吧。
本人却总是下意识地露出苦笑，周围没人的话还会不时叹气。
毕竟真实的情况可是不容乐观的，自己虽然名义上是近卫军官，实际上就是一个在宫苑冷清角落守大门而已，辖下的士兵不仅缺员，而且也不怎么靠谱的样子，平时的操练大都蒙混凑合。至于侯爵表舅的恩宠？姑且不论对方也只是把自己看作棋子，如果自己实际上为女王一派服务的实情泄露出去，天知道会招来什么报复。
真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最近倒是在军官俱乐部之类的地方扩充了些人脉。遗憾的是，哈雷并不怎么热衷于灯红酒绿。比起喧哗取乐的人群，倒是更喜欢自己呆在僻静的地方，需要顾虑太多东西的社交实在是让人身心俱疲。
想到这里，莫名地觉得说不定就这样在南苑呆着，打发掉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不错呢。既用不着煞费苦心讨好达官显贵们，也不需要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编织谎言。只需要在慵懒的部下面前随便做做样子就好。如果不想值班的话，就抽签决定一个倒霉蛋替自己便可以混过去。甩开了为人最基本的功利心以后，丝毫不负责任地在心底自说自话。
还有一层理由是，有时候，虽说仅仅是有时候，也可以坐在一张长椅上，就这样面对面地聊天，一直到忍不住打呵欠的深夜再结束，和那个人一起。
想到这里，原本半躺在单人床上的年轻军官不由得双手覆在脸上，手掌抵着脸颊，嘴半张着一点一点吐出浊气。新年时候，斐格特侯爵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难缠的王室顾问最近也没有给自己再下过什么指令，就连夜夜笙歌的军官俱乐部现在也处于暂时关门的状态。不知道该抱怨这个周末百无聊赖，还是该庆祝终于有一个实至名归的双休日，总之，除了象征性的岗哨值班以外确乎无事可做就是了。
与其在这里纳闷空空白耗时间，还不如解决书案上摞了几十本的书堆。这样想着，哈雷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
在军校时期，曾因为老师半带揶揄的玩笑话，就享有兵书的收藏家这样夸张的别称，当然在自己的书架上摆着的不止是军事类别的书刊，更确切的说自己算是与书缘分匪浅吧。说起来，虽然当初会选择军官学校是因为前途和学费的原因为主，但是之所以能想到这个选择也是在阅读某本书，或者某本杂志的过程中获取到了有关的知识吧。
是因为母亲总是读书的缘故吗？在继承了数量逾千的私人书库以外，不知不觉间也继承了这个爱好吗？印象中的母亲，总是浅浅地笑着，披着漂亮的纱巾手不释卷，如果是晴天的话，会坐在窗户旁边，原本显得有些暗淡的银灰色头发折射着阳光，忽然就变得耀眼，偏惨白的皮肤也因为光照红润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融入到阳光里，美好得不可方物。
哈雷瞟了瞟窗外有些阴沉的天空，然后视线回到了手头上的刊物。最近忙碌的一个遗留症就是订阅却来不及看的刊物累积了下来，不过也罢，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书刊，一口气看十几本也不算什么问题，倒不如说其实也算是一种享受吧。更何况眼前这一摞里多半有关军事方面的东西，以军人为职业的哈雷也有着从中获取信息的需要。也正是出于这一点，哈雷优先把军事学期刊的阅读作为首要任务。
而这些刊物无不是大篇幅地充斥着有关于北方战争的讨论，这些专业刊物自然不同于那些报纸媒体的门外汉报道，在交战两国官方有着门路，邀请的撰稿人也都是现役抑或光荣退休了的军官乃至将领，又或者是长期从事相关研究的学者，并且从前线到后方都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络。虽然仍旧有许多机密不能公之于众，但是，想要了解这场正在进行之中的战争，这已经是最权威的途径了。
按照时间前后次序读到了最近刊行的一期《西大陆军学月刊》以后，近卫军官在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咀嚼信息，身体不觉间渐渐绷紧，如同拉满了的弓弦。
因为是月刊的缘故，所以这里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前，不，算上在自己书桌上摆放的时间，那么还要再加上十天左右。在这些四十天以前的资讯之中，藏着绝不简单的东西。起码，哈雷是这么认为的。
双方在上个月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沙俄出动了重兵集团，主动跨过国界，远征军已经侵入到瑞佛的国土之上，并且已经包围了某个暂未披露名字的要塞。瑞佛的应对举措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不过，也不是不能推导。
最为核心的地方是要找出究竟是哪个要塞被围困了，瑞佛在国土的东侧构建有形状类似于长弓的防线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这条防线上到底修建有多少要塞或要塞群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数据，不过，保守地看也应当有十几处。不过规模大到需要用大军围困的，大概就只有其中的4到5个地方而已吧。
这之中，最南和最北的两处要塞是战略价值最高，换而言之也是最有可能令沙俄动用大军去争夺的。这是因为瑞佛所在的半岛是气候严寒、山丘众多的地方，城市多是在沿海，只有首都在内的少数城市分布在内陆的盆地地区。而且，从运输补给和投放兵力的角度来说，利用海运无疑要比让部队在山峰之间跋涉行军要好得多。
没花上多大力气，就翻出来一张涂满各类标记的大陆北方的地图，有许多符号显然是用钢笔人工添加上去的。哈雷清出来半个桌面，刚刚好铺开整张图纸。在地图的左上部分是瑞佛王国所在的格纳文半岛。整座半岛呈现西北—东南走向，在偏上位置有一处盆地，瑞佛的首都乌普萨拉便分布于盆地之内。在乌普萨拉东偏北的方向，距离650千里的地方就是瑞佛在北线的重镇斯韦堡。格纳文半岛的东南边缘部分也存在有一处大型要塞，哥德堡，以这座棱堡为起点，沿着海岸线向西走200千米左右，则是瑞佛最繁华的港口都市马尔默市。这座城市又与丹吉士王国的首都玛格丽特隔着松德海峡相互眺望。丹吉士所在的丹吉士半岛则是南北走向，最北端大概面朝格纳文半岛南部海岸线三分之二分点的位置，两座半岛环抱着名为松德海的内海。
如果拿下哥德堡就可以威胁到瑞佛的经济重镇，并且进而摧残格纳文半岛南部的城市带，同时从正中一记挥砍斩断丹吉士与瑞佛的联系。但是，从沙俄在松德海的舰队实力是远不如丹吉士和瑞佛舰队之和的。
那么反过来看，如果选择进攻斯韦堡呢？夺下这里以后，就可以在海军的志愿下扫荡掉半岛北部，顺利的话，就可以进军乌普萨拉，以直捣黄龙的气势引导战争的局势。而且这样一来，也可以令瑞佛的矿业受到损害。
那么，果然还是要从斯韦堡下手吧。
基于这一判断的话，瑞佛会派出军队援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举动了。单以战术角度来说，确实也存在让出包括首都在内的本部地区，以半岛中部山脉为防区展开拉锯战的选项。但对于瑞佛来说，这场战争就会演变成持久战，如果沙俄采取谨慎的应对。那么在谈判桌上也会面临着种种不利，丢失首都更是会导致国内舆论的风暴。
“可是......”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哈雷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换做我是瑞佛军队的统帅的话，又该怎么获胜呢？”
沙俄军虽是孤军远悬，但完全可以在斯韦堡这里围而不攻，转为挖掘阵地准备对抗援军，等到春季再增派部队，那样的话，用优势的军力展开会战就可以一锤定音了。
在那之前，要取得胜利，瑞佛军该怎么办？切断对方的补给线？这的确是应对大军团入侵的有效策略，但是会有这么简单吗？
归根到底，为什么非得要发动攻势不可呢？以哈雷自己的个性来说，这种主动出击的做法可以说是违背常识了。
“那齐士上尉在吗？”为了远处战局而苦思不已的军官听到门外的呼喊，莫名有一种惊醒一般的心悸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