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步，艾利欧就能离开艾利斯的房间。这时艾利欧又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情形戏剧化得有些可笑。
“哎呀哎呀，哥哥还真是不小心呢。”
一袭白衣的艾利斯刻意模仿他印象中的玛奇亚斯的语气说道。他得意地想：哥哥一定会更生我的气。
这么想着，艾利斯把处于屈辱中的艾利欧强行从地上扶起来，借此机会欣赏着艾利欧那与他截然不同的、有如吸血鬼般的尖耳朵。
接着，艾利斯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为何观测者们不是完全相同的个体？同样是白发红眼，性别、性格、外貌、擅长、年龄，所有都不同——好像是早就被设计好的存在。
艾利斯和玛奇亚斯两人在许多地方非常相像，譬如都很注重事情的过程。但艾利斯的占有欲更强烈，他不但将这种扭曲大大咧咧地展示给哥哥姐姐们看，同样也给玛奇亚斯这“半个外人”看——明明不是观测者们的手足，可他们还是接纳了他。
艾利斯理解哥哥的私心，却不认同，他一直都希望名单上没有玛奇亚斯的名字。因为喜欢所以放任，本就不对。艾利斯想：明明我才是和你有血缘的弟弟，为什么玛奇亚斯更任性？为什么被哥哥偏爱的不是我？因为玛奇亚斯虽然在名单上，却必须依靠“我们”才能活着？
“醒了就放手，让我走。”
艾利欧厌烦得只想离开。
“我不要。”
面对哥哥再直白不过的嫌弃，艾利斯不但不放手，还抬起胳膊，一把抓住艾利欧细弱的手腕，缠了上去。艾利斯多么想剥离阻挡在他们之间讨厌的人和回忆。令他鼓舞的是，艾利欧看他的眼神显然更厌烦——更加讨厌我吧，讨厌得想碾碎我的骨头，亲手杀了我最好。虽然我知道哥哥一定下不了手，但是，我好希望哥哥能了结我。
“艾利欧哥哥……你看，相交的胳膊是不是和交尾的蛇很像呢？听说异教的契约仪式中，少不了交换的环节哦，骨、肉、魂……”
艾利斯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题。许久未见到喜爱之人的他几乎贴着自己的亲哥哥，用吟游诗人那般令人痴迷的腔调，娓娓而谈。话说到一半，艾利斯恶作剧般地故意停顿了几秒。那血色明眸像一汪深红的葡萄酒泉，此刻那湖面因为心动而闪闪发光。他将狡黠的心思掩盖，有意无意地比划着，仿佛要从手里轻盈地凭空变出一只酒杯。
他们二人都不喝酒，但此刻艾利斯真的很想和他的兄长面对面地喝上一杯。开一场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的酒席，因为一个人沉眠于此无人陪伴，真的很寂寞。
艾利欧眼里的嫌恶，令艾利斯艳羡而神往。他嘴里念着禁忌的桥段，鲜红的心中，奇妙音符鼓动。艾利斯对艾利欧的情感中包含血浓于水的亲情，和深沉的占有欲。他的话语，犹如举步生风，面带微笑地询问：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灵魂的互换？”
“话真多——我说了让我走。你怎么还不松开？就那么想要被我当成恶魔？”
艾利欧严肃地向艾利斯投去诘问的目光。
“哪里。”
艾利斯只是奉承地笑着，默默将“我确实想要你啊”这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他表面装乖巧，内心里想的却直接：如果变成恶魔就能和艾利欧喝交杯酒，那又有何妨？
“别做傻事！”
心中思忖着一堆烦心事的艾利欧，让步了。
艾利斯终于松手，笑了笑，说道：
“不，我才没有那么傻。安心安心。”
他真的不会做傻事吗？
艾利欧揉了几下右手腕，然后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向弟弟解释：
“我已经和玛奇亚斯想出了对策的雏形。现在要尽快把这个对策变成更具体的计划——具体的行动顺序，会在稍后的会议上谈，人到齐了就开始，所以你别迟到。”
“商量计划吗——没有问题，我会准时到。”
艾利斯听着，心里嫉妒得要命，乱想着：怎么又是玛奇亚斯！我沉睡的这些天，哥哥和他肯定又无所不谈了！
观测者们某种程度上代偿了玛奇亚斯双亲的位置。顺便一提艾利斯一直清楚，艾利欧对艾莉的情感也很复杂，他尤其喜欢艾莉的样子，当然是亲人的层面。
“就在今天，我必须唤醒你和艾丽，一刻也晚不了！”
艾利欧尤为郑重地对艾利斯喊道。
“玛奇亚斯！又是玛奇亚斯，哥哥你又在说玛奇亚斯！”
艾利斯的思绪飞向了窗外异空间黑色的帷幕，他像个失宠的小孩，单手托腮喃喃道。此时房间里紫色碎片一片又一片地跃起，每一片都企图找到正确的位置，但所有的拼合都以失败告终。
“又？”
对于弟弟的话，艾利欧不以为然。
“哥哥也太常光顾玛奇的家了吧？你要是能有关心他的一半关心我就好了……你总是，如此偏心！”
艾利斯垂下头，像只失落的小狐狸那般嘟囔道，内心的嫉妒让他快要发了疯。
“我没有偏心。”
“你有。”
“我说了没有。”
随着艾利斯的喋喋不休，艾利欧的语气愈发嫌弃，心想道：要不是你那超级喜欢恶作剧的性格和多余的感情，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能这么别扭吗？忽然艾利欧回想起儿时，三天两头被艾利斯往脸上扔蛋糕的场面……
◆◇◆◆◇◆◆◇
那是距今非常遥远的，千年之前的某一天。
那是世界刚建成不久之后的日子，这时的艾利欧，艾莉和艾利斯的外在和心智，还是三四岁的孩童。
在这仿佛剧场般的缝隙之家的庭院，今天也在上演闹腾的家庭剧。
“艾利欧哥哥，陪我玩陪我玩！追逐加避障的双重游戏——”
“去找艾丽妹妹或者艾莉姐玩啦！我可不想又被艾利斯你扔得满脸都是草莓蛋糕的奶油。”
“可是轮到每次哥哥你扔我蛋糕的时候，总是扔不中嘛。我们都不许用魔法耍赖。”
“可你总是用光魔法耍赖！所以我才不愿意和你玩的，老是输一点意思都没有——哇！你又扔我！又要惹我是吧！”
“蛋糕，我每次都会帮你用洗濯咒清理掉，不是吗？而且砸在脸上也不疼，别生气了啦。”
“……”
就在小艾利欧和小艾利斯说话的时候，小艾莉坐在冰魔法化作的小桌椅上的吃草莓蛋糕，她不说话，只是不停点着头表示好吃。心里觉得他们的互动很有意思。
“艾利斯——你又往艾利欧脸上扔草莓蛋糕了，总是这样可不行哦，”艾莉打开中庭的大门来到庭院，见状，温柔却带着一点严肃地训诫道，倏地一下用瞬移魔法移动到小艾利斯的身旁，蹲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她总是温柔得像三人的母亲一样，“就算是魔力做的食物，也不要浪费。另外，不可以欺负你哥哥姐姐。不然我只能又用时魔法定住你了，小坏蛋。”
“噢！好的啦，艾莉姐姐。那，对不起哥哥，那我帮你舔掉蛋糕作为道歉吧。”
小艾利斯也用瞬移魔法“飞”到小艾利欧身边，舔掉他脸上的奶油。
“不要！我说了别做多余的事——我自己洗掉就好了！喂喂你怎么真的舔了啦！”
小艾利欧难堪地喊道，连忙伸手捂住自己因为羞恼而红极了的脸。
……
◆◇◆◆◇◆◆◇
艾利欧想着这些，头疼得咬住牙。
“艾利欧、艾利欧，”艾利斯反复地念着兄长的名字，玩味每一个发音的音节，“艾利欧哥哥，如果有一天……”
“什么？”
“我消失了，再也找不到我的你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想知道呢。”
艾利斯的声音又轻又魅惑。
“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艾利欧的语气带着颤抖，他真的生气了。
“我是认真的。如果我们四个人里少了谁，那么一定就是我，有这样的预感。”
“……这种事情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它发生，明白了的话就别问了。”
“如果，只牺牲我就能解决那无比重要的事情，那真是太好了。嗯——我打个比方。”
“说吧。”
“如果有一天你跟我像现在这样两人独处一室。然后刚好有一块躲不掉的石头‘当！’地一下砸到哥哥身上，疼到当场送命的程度。”
“这也太荒唐了。”
“在石头砸到哥哥之前，就算明知道没法躲，我也一定会帮你挡住。这样哥哥就不会死了。但是我会……”
“能让我们死掉的破石头还有这种无厘头的意外，怎么可能会有？”
“末日时代，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喔？玛奇亚斯也这么说过吧？”
艾利斯反问道，然后细细品味着兄长的反应，说教味的叱责到他的耳朵里全都变成了情话。就是最有意思的书本也无法带来如此的欢喜。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最终还是会赢过友情。所以玛奇亚斯，是我赢了喔——他如此想。
“就算是神，也会有所偏爱吧？”
艾利斯自言自语完，凑近艾利欧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他吻了自己的哥哥。
“！！唔！”
还没等艾利欧反应过来，艾利斯转身扬长而去，用紫色的魔法符文在空气里写下：亲爱的哥哥，待会见。
被亲了，嘴唇被……这简直是羞辱！艾利欧用手背擦过嘴唇好几遍，沉着脸避之不及地离开了艾利斯的房间。他关上房门，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他从长廊走回中庭，去往艾丽的房间。
【觉醒吧、觉醒吧】
一瞬间，艾利欧的耳旁晃过一阵幻听。一股未知的力量好像掐断信号线的一只手，毁尸灭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发生。他没有多想。只是……这感觉好熟悉。
艾利欧踏上代表艾丽的、浮有圆形图案的螺旋阶梯。艾利斯的那一侧是躁动的明夜，艾丽的这一侧是如镜的暗泉。两者毗邻而不一致。于是最后一位观测者，也将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