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孤烟失眠了。
从小到大她也只是睡眠比常人浅。
但失眠大概是头一回，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呀滚。
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卷卷。
露出小脑袋，眼底尽是心事。
“父亲。”
小姑娘不住地喃喃自语。
她相信黑狼叔不会骗她。
父亲，穆武。
这位永远和蔼，却永远沉默寡言的老人。
这位养育她，教导她，让她无忧无虑地将自己也当作草原的一员的老人。
穆武肯定有着许许多多的秘密，但穆孤烟太懂事。
她知道该问什么。
而穆武的秘密显然是不能问的。
可······
她会好奇。
她记事比别人早，大多数孩子应当在六岁左右记事，她在四岁便能记住很多，她到现在还记得两年前父亲给她做得兔肉包子。
记得她吃哭了。
“呜呜我不要吃兔兔······”
可兔肉包子一个都没能剩下。
一晃又是两年。
她变得更听话。
她听话到从来不会失眠，不会苦恼。
但今晚长夜漫漫，穆孤烟打算做一次坏小孩，偷偷溜出去。
她想去屋顶数星星，看看孤单的月亮。
说走就走！
父亲常常望着星空发呆。
她也发呆。
······
深秋的夜有些刺骨的冷。
穆孤烟抓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裙子，发抖。
大冒险仅仅持续了不到五个呼吸。
她后悔了。
太冷了鸭。
可她还是执着的找到了去屋顶的路，小小的身子身手却很敏捷，屋顶真给她爬上去了。
穆孤烟看见了穆武眼中美轮美奂的满天星辰，明亮而干净。
空中有一颗银白的星星尤其亮。
仿佛唾手可得，于是她伸出手。
往前一捉。
她只能捉住零星的星光。
松开手，光也就溜走了。
她觉得星星不喜欢她，旋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星星大概不会喜欢任何人吧。
“阿嚏。”
但果然还是有些冷的。
她打了一个两个喷嚏。
呜呜。
鼻子被冻得通红，穆孤烟用力地揉了揉小鼻子，结果越揉越难受，一生气，干脆张开小口改用嘴巴一呼一吸。
舒爽！
就是冷风会灌进嘴里。
小肚皮会因为吃了太多冷风而冻冻。
“西北风好不好喝？”
“不好······黑狼叔！”
穆孤烟惊喜地转过身，又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黑狼叔好像有些生气，理由自然是她不好好睡觉，大晚上跑到屋顶上。
而且还穿得有点点薄，黑狼叔肯定听到她打喷嚏了。
“对不起。”
穆孤烟弱弱地低下头。
黑狼苦笑不得，轻道：
“睡不着？”
“睡不着。”
黑狼干脆坐到穆孤烟身侧，这回他学着穆孤烟的样子看星星，他也看到了好亮的那颗。
“狼主曾说起过，千年前这颗星星还不存在，它是突然出现的。”
“咦？姐姐年纪有这么大的吗？”
小姑娘的脑袋被轻轻地敲了下。
“狼主十八。”
“那那位掌柜姐姐呢？”
“她十九。”
黑狼一怔。
他看到穆孤烟眼中的狡黠。
感情他被这妮子套路了呗，和谁学得诡计？
黑狼用力搓了搓穆孤烟的脑袋。
将她的长发搓得和鸡窝差不多。
也和那掌柜差不多。
“你倒是眼力太好。”
穆孤烟挺怕黑狼叔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更多的是运气，她的直觉告诉她黑狼叔或许与那位掌柜姐姐认识。
女孩子的直觉有时候很准。
“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黑狼下定了决心。
穆武想隐瞒，但穆孤烟迟早会知道，她太聪明。
很多事情都瞒不过穆孤烟，比起她自己去了解，有时由别人说出来会比较好一些。
黑狼觉得以他与穆武的交情，偶尔当一次坏人也没什么大事。
穆武顶多揍他一顿，将他打得几日生活不能自理，也没关系。
就算穆武真的火冒三丈，狼主也会将半死不活的他捞回去，毕竟狼群还不能没有他。
穆孤烟的心情因为黑狼的话而轻松愉快起来，她荡起小脚丫。
白玉珍珠似的脚趾头在空中晃。
“很多。”
“那就问两个，太晚了。”
穆孤烟嘟了嘟嘴。
“黑狼叔随便讲。”
嚯。
黑狼挑了挑眉，他越来越好奇了。
穆孤烟到底和谁学的，一颗心切开全是黑的，全是坏心眼。
最难搞的就是随便两个字。
穆孤烟把问题还给了黑狼。
“我想想。”
黑狼沉思片刻，开始讲述穆武的过往：
“丫头别太期待，很多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狼群的情报不算好。
但你爹当年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这是肯定的。
他在人族朝廷中担任文职。
好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族帝君很欣赏他，曾经许诺了他金钱，名誉，美女，田地，能给的都有许诺，但你爹一样都没要。”
穆孤烟愣了愣。
她打断了黑狼：
“父亲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大概是喜欢的······老子是狼，不懂人。
但穆武确实没要，我挺佩服。”
“然后呢？”
穆孤烟打算接下去就静静地听。
“然后？其实我了解的不多嘞，还记得当时见到你爹。
那失魂落魄的，和寻死的人差不多。
人族那便众说纷纭，有穆武冲冠一怒为红颜，有穆武触了人族帝君的逆鳞。
但······还是狼主，狼主说狼群得因此而感谢穆武。”
黑狼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对穆武的了解仅限于此，不算很多。
“穆武是个好人。”
所以黑狼不讨厌穆武。
穆孤烟点了点头。
“黑狼叔。”
穆孤烟看着无边无际的星空，她的眼中倒映着漫天的星海，她又看向灯火已熄的西玉郡。
“父亲住在哪？父亲以前的生活怎么样？父亲有没有好友呀？”
穆孤烟一连串的问题令黑狼稍稍有些头疼，可他也没法回答。
“不是只问两个吗？”
黑狼打了个呵欠，不能让穆孤烟蒙混过关。
穆孤烟恶狠狠地剐了黑狼一眼。
可恶，黑狼叔不用记这么牢的。
“而且我不是和你说了嘛，穆武这人可是个大大的好人。
好到会让别人嫉恨他的程度，听说他这些年没少得罪人。”
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穆孤烟许是受了黑狼的影响，也打了个呵欠。
那她就问最后一个问题。
她也信守承诺，不多问。
“父亲住哪？”
黑狼朝西玉郡离草原最远的那个角落努了努嘴，这他还是晓得的哩，穆武自己和他说的，说他出生于此，从小对草原不报有什么感情。
也告诉了黑狼自己住在哪。
或许算无遗策的穆武早猜到黑狼会有这个打算。
后来，后来穆武就考了功名，入帝都。
“哦，我才想起来，我再和你说件事。”
黑狼轻道：
“你爹是被贬谪来的。”
本以为穆孤烟会疑惑，或者惊讶。
但黑狼将视线投向穆孤烟。
她睡着了。
于是黑狼才发觉明月愈发的明媚。
原来这么晚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