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燃起一只火把。
院落太暗,穆孤烟说不定会摔倒的。
可不能让这丫头磕磕碰碰摔点伤来。
穆孤烟接过了火把。
眼前骤然晦明变化。
“哇。”
穆孤烟稍稍惊讶地瞪大了眼。
方才推门而入时,莫大的灰尘便令她呛了好几声嘞。
可院内竟是比她想象得更为破败了。
那是满地的杂草。
亦是满院的尘土。
仿佛从未有人居住于此,穆孤烟稍稍绕过了几乎有半个她那么高的草丛,好不容易才站到一条石板道上。
“好旧。”
院子的确很旧很旧了。
杂草丛生,无人打理。
中央那一株大树也渐渐地枯死了。
穆孤烟小心翼翼地凑前,看到树干上的焦黑。
“它被雷劈过,可惜没挺过去。”
黑狼轻道。
他也走入院内,护在穆孤烟的身侧。
有些不对劲呵······居然无人看守穆武曾经的住处,却也怪哉。
黑狼权当作人族朝廷腐朽,他们忘记了穆武。
切。
他还以为能打一架哩。
没劲儿。
不过不打也好,丫头就无比安全了。
“往里走走?”
“嗯,走走。”
简短的对话后,穆孤烟的视线不再停留于死去的大树上和遍地的野草中,她想往里走。
走过干枯的小池塘,听得野猫三两声地喵喵叫。
许是一只猫,两只猫?穆孤烟看到三对绿灯笼。
三只欸。
“黑狼叔您看,好多猫猫。”
穆孤烟指着猫猫道,猫猫好像也听见她在说话。
忽地便不喵喵了,转身逃向阴暗。
跑了······
黑狼当然知道它们为什么跑。
趋吉避凶是万千生灵的天性。
他便是凶。
不过大城内的野猫胆子多少会大些的。
这些小家伙算是例外。
“估计穆武也不会让你养猫的······丫头往前看,以人族院落的布局来看,那里大概是你爹的书房。”
“书房?”
穆孤烟疑惑地看向黑狼。
“读书,写字,习文,大多都在书房里。”
黑狼只得稍作解释。
穆孤烟不知道书房。
但她会写字,会读书,虽然都是半吊子。
她常常要拿着薄薄的书册去找穆武,问明白这个字读什么,怎么写。
穆武不会主动叫她读书的,他要求她主动去问。
“人的脑除了控制嘴的吃喝还应当控制嘴的问答,父亲这么说过。”
穆孤烟喃喃道。
不知怎的,她突然记起穆武的教导来了。
“懂问是好事。”
黑狼哈哈一笑。
“去吧,我在外面候着。”
虽说只是猜测,但书房或许有东西。
与穆武有关的书,纸,信。
“对了。”
黑狼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穆孤烟。
“院落太破,或许书房内的文书也坏得不成样子,可能会一无所获。”
穆孤烟却摇了摇头,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呀。
“总要看看的。”
话音稍落,穆孤烟便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迎面而来的灰尘令她不由又打了几个喷嚏。
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穆孤烟转头瞪了黑狼一眼,轻哼一声。
黑狼叔坏。
“小心,出事记得大喊。”
“哦哦。”
黑狼目送穆孤烟隐入书房的阴影中。
嘴角的笑意随之消失不见。
他听到了什么?
穆武说了什么?
原来当初口无遮拦一腔热血,什么都敢整一整抢一抢的人也会说出这种话来,时光果然是一把刀,锉平少年郎的心气与棱角。
他知道的不多。
但穆武······绝不是懦弱的人。
穆武告诫穆孤烟,要用自己大脑来控制好自己的嘴。
要谨言慎行,不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太可惜。
黑狼讥讽一笑,转而变为无声的大笑。
太多人连如此简单的能力都使用不当。
······
书房稍稍有些昏暗,穆孤烟不敢把火把拿进去,黑狼叔说可能会爆炸······有点可怕。
穆孤烟只好借着还不算清冷的月光,环视书房的四面八方。
书房不算太大。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些许书架。
“好简单。”
许是为了壮胆,穆孤烟自言自语着。
但布局真的很简单。
穆武应是清贫之人。
而且灰好大,穆孤烟嘟了嘟嘴,将月光下清晰可见的飞舞的烟尘驱散了些许。
可它们又纷纷扰扰地贴上前,惹得穆孤烟难免觉得火大。
这间院落真的好老了欸。
时间为了铭记它,便在它的身下刻下了痕迹。
穆孤烟还未到感慨时光无情的年纪。
“差不多了。”
她的眼大抵适应了昏暗。
书房更为清晰。
她终于能在破落的屋内稍作行动而不会被绊倒啦。
趁着月色,小小的女孩儿在小小的屋子里左顾右盼,而后行走在不算复杂的布局中,看到书桌上一块砚台,几支毛笔,一张宣纸。
她想拿起宣纸。
可宣纸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它在女孩儿的手中化作飞灰,碎成满地的无奈。
穆孤烟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的太久没人过来了欸。
想来书架上的书也无一幸免,纸张无法抵御时间。
如此一来,穆孤烟想瞧一瞧穆武曾经的笔迹的愿望就此破灭,她却不恼,也不气。
能够进来看一看已是心满意足啦,穆孤烟其实很乐观的。
这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屋子太小,大概无法探索下去了吧。
穆孤烟又一次摇摇头。
也罢。
其实······可以去问问父亲。
她会用自己亲眼所见去问他。
她很好奇。
即便不是亲生的女儿,穆孤烟也想为父亲分忧,想了解他的过往,沉重也没有关系的呀。
穆孤烟有了一个渺小的愿望,她想听父亲讲过去的故事。
“该走了。”
书房再也没有能吸引她的东西了。
她只有六岁。
心玲珑轻巧。
本该就此离去,穆孤烟却忽地驻足于书架前。
她总是草草地掠过一个又一个书架,竟是没能瞧见近在眼前的无比精致的小木盒。
稍稍一怔,孩童特有的好奇心令她无法离开了。
这是······?
“看不懂欸。”
好奇心令她不假思索地打开了盒子。
露出其中一叠黑,一叠白,一副盘。
盘上纵横各十九线。
木盒虽已陈旧,可盒中的盘与那黑白圆子却崭新如初,圆子摸着冰凉凉,光滑而坚硬,穆孤烟看不透这是什么物件。
先放一旁。
穆孤烟看到盒中一纸文书。
她的眸登时一亮,她看到父亲的笔迹了欸。
“我遭人陷害,将贬谪西北,若问悔意,我自是绝不后悔的······”
其实还有些许文字,墨水将后半的秘密遮遮掩掩了。
穆孤烟愣了愣,小心地将文书收好。
她决定了。
这盒子大概得拿回去。
父亲大概会喜欢的吧。
她想。
如此,便当作父亲照顾她这么多年的礼物。
穆孤烟欢喜地抱紧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