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今晚天气很好,云朵很少。
遥遥地一轮明月与闪烁的星空交相辉映着。
屋外很冷,北风呜呜地刮呀刮。
屋里很暖,水壶呼呼地叫呀叫。
晚上的点心很丰盛。
穆武变戏法似的拿出了许许多多的甜蜜蜜。
穆孤烟高兴坏了,也不顾礼仪礼节便伸手拿了一块香香的糕点。
若是早些时候穆武定然要说教一番的。
不过今天嘛······
就算了,饶她一回。
“对啦!”
穆孤烟口中含含糊糊地说着话:
“我和黑狼叔在城中可开心了!”
“哦?”
穆武替钻入屋内的黑狼满满地倒上了一杯茶,惹得黑狼猛翻白眼,却拿起杯子将茶水喝得剩下七分。
他举了举杯。
黑狼在朝穆武耀武扬威哩。
怀里的狼崽伤好得差不多,也呦呦叫唤。
它还没学会狼的歌。
穆孤烟抱过了小狼。
“吃了好多好吃的,看到好多好玩的。
还有最重要的,父亲您瞧,我把您的小盒子带回来啦!”
穆孤烟将小盒子递给了穆武。
这东西对父亲而言肯定重要。
你瞧。
穆武在无声地叹息呢。
“累了吧?”
穆武笑道。
他将眼底的怀念收敛,嘴角依旧和煦浅笑。
伤感的情绪不应被穆孤烟察觉,她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不该思索太多繁冗。
但这丫头太聪明,其实很多事情她都知道才是。
“不累不累。”
于是穆孤烟说起城中的好吃的。
说到馄饨,说到面条。
说到大块的手抓羊肉。
还有酱油。
还有点心。
她还告诉穆武,黑狼叔在城中救了一个人。
那个人被一壮汉追杀,走投无路地窜进小巷子,而后被她求着黑狼叔救下了。
“黑狼叔起初不想救哩······但父亲说过,命永远比什么都重要,一旦性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记得可清楚啦。”
穆武顿时恍惚。
他的确说过的。
不想穆孤烟竟是记得如此牢。
穆武看看黑狼,见他鼻子都快要碰着天了。
总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穆武轻声一笑:
“倒是很精彩。”
不想这一回诞辰她过得分外充实与快乐。
而且······穆武的大手不住地摩挲着木盒,心中到底泛起些许追忆。
茶是第几回滚烫沸腾?穆武隐约数不清楚了。
只知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香味淡去了。
穆孤烟说了好久。
她把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全部抖了出来。
她有讲故事的天分,说得绘声绘色的。
“真好。”
穆武不由得嘴角微扬。
原来她已经长大了呀。
六岁。
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若是以这方天地的标准来看呢,六岁只不过是孩子才记事的年龄。
可对于任何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言,这世界将充满新奇与美好。
他们值得看到一切美好的事务。
穆武拿起了放在身边的小木盒。
要说吗?
这个木盒的往事?
或者······说说他拥有的过往?
穆武沉思了许久许久。
“孤烟。”
他下定了决心,轻唤道。
“孤烟?”
“睡着了,不必吵她······且留到第二日再说。”
黑狼低沉而嘶哑的声音适时传来,他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任由她将他的大尾巴当成枕头抱着了。
穆武愣了愣。
千言万语终究化成一抹笑意:
“辛苦你了,带娃不容易吧?”
“那当然不容易。”
黑狼本想大笑的。
忽地想起穆孤烟还在睡着,慌乱闭了嘴。
黑狼端起早已空空如也的茶杯,朝穆武努努嘴,朝杯子努努嘴。
穆武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又一次把杯子倒满了。
穆武笑眯眯的模样在黑狼眼中比魔鬼还要更魔鬼。
“你牛。”
尽管黑狼并未出声,穆武还是读懂了他的口型。
无奈地摇摇头后,等黑狼将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穆武顺手扯过枕头塞穆孤烟的怀里了。
大老爷们儿有点私事得说哩,就让这丫头睡吧,她应当好累了。
穆武慈爱地看着穆孤烟,轻声一笑。
“不抱她到床上去?地上睡着忒硬。”
“软的。”
穆武捏了捏铺在地上的摊子。
“是狼绒,狼主给的。”
黑狼浑身打了个冷颤。
······
小狼崽这会儿来到穆武的怀里去了,谁抱着都一样,狼崽只认狼群与穆家父女俩。
俩大老爷们能说的话有什么呢?不过是寒暄与道别罢了。
穆武看向黑狼,笑道:
“好久没聊聊天了吧?”
“是很久了,上回······记不清,好久前的事。”
“你带她去的那里吧。”
黑狼简短地沉默了下。
“对。”
没什么好值得否认的,而且其中或许本就有穆武的暗示,黑狼不过将这一切付诸于现实了而已。
“很久了吧。”
穆武不免觉得有些唏嘘。
时光匆匆,他都这么老了,那老屋······
“草都快淹没膝盖了。”
黑狼嫌弃似的埋汰道。
片刻后,二人倒是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反正离屋远了,穆孤烟听不见他俩略显疯癫狂傲的大笑。
笑得累了,穆武却难免有些忧心忡忡。
依照穆孤烟的说辞,老屋四周竟是无人看守的现状,这应当算是坏事,有些难以想象。
“老屋附近无人,只怕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黑狼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当穆武杞人忧天。
“怕啥?”
“你不怕朝廷大举进兵?”
穆武挑了挑眉。
黑狼轻蔑笑道:
“怕个锤子,敢来就敢杀,来几人屠几人。”
黑狼总是高傲如此,狼不会轻易地低下头颅,黑狼如此,守护草原的狼群亦如此。
穆武与狼群相识多年,自然懂得狼群高傲的脾气。
就当如此罢。
反正草原是他最后的归宿了。
他不会允许朝廷来侵扰草原。
“也是。”
将僵死的话题轻易地移去,穆武忽地想起穆孤烟方才说的,黑狼好像还救了一个人?
“布伊斯特雷,孤烟应当说不动你才是······你怎么肯救?”
黑狼一怔,恍然穆武提到了谁。
这人精老头儿定时猜到是谁了。
“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
黑狼的额头渐渐地浮现了一个“井”字。
“你说城里的,想救这种人的还有谁?”
黑狼几乎快要骂出声来了,与穆武这种谜语人待久了果然要气得折寿,穆武倒是不恼,恍恍惚惚地想起当初那个白绒绒的小家伙来。
原来她也长大了。
“看来她并未放弃当初的想法。”
穆武幽幽道,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无权否定她的想法。
也无力支持她的执念。
如今,他最重要的事大抵是将穆孤烟养大成人。
雏鸟总会离开巢穴,飞向广阔的自由的天空,穆武无比期待着这一天到来。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买单这些药材的原因?”
黑狼核善地笑了笑。
穆武却只是耸耸肩。
“是你自己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