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
冬去春来,接下去是个明媚的季节。
对草原上的万千生灵来说,这个难熬的冬日终于到了头。
冬雪消融,春江水暖,比冬日好上不知多少。
草叶将要露头,湖水重归甘甜。
猛兽们也不必忧愁下顿的猎物。
比如羊。
比如牛。
至少不用去挖躲在地穴里的鼠鼠嘛。
可对于穆孤烟而言,积雪融化就意味着马上要与纯白雪景道别。
怪不舍得的,她还在屋外对了一个雪人呢。
这会儿应当化了。
尽管小姑娘已经出落得相当漂亮玲珑啦。
可她还是小孩子呀。
孩子嘛,总好玩乐。
对啦。
今年穆孤烟就十岁喽,自从穆武第一次提出要为她觉醒图腾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春夏秋冬啦。
好快。
穆孤烟默默想到。
她其实已经收敛了孩子脾气。
偶尔会拥有自己的心事。
会想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父亲说:
“时间过得真快······令人唏嘘呵。”
这是穆孤烟不知在哪一回碰巧听到的,那时父亲在与黑狼叔聊天嘞。
别的内容听不大听出,只闻大老爷们儿长吁短叹。
黑狼叔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孑然一身。
自由自在。
常常独自跑来,或者带狼崽同来。
他与父女俩熟悉得很,不会计较。
不好不好,又想多了。
穆孤烟拍拍她的脸颊。
好!
她扬起了鞭子,依旧稚嫩的嗓音喊出一声“驾。”
当年的烈马也渐渐成为一匹英俊而高大的骏马,脾气变得稍稍温顺,却依旧桀骜高傲。
它悠长的嘶鸣几乎快要响彻整片草原。
它载着穆孤烟,一骑绝尘向深处跑去。
羊群在草原深处。
穆孤烟是去接羊群回家的,快晚上了呀。
羊群被黑狼叔看着呢。
穆武就站在屋子门口。
他平静的眸中似是多出了一丝微妙的悸动。
人老了,难免伤春悲秋的时候多了起来,他仅仅看到她的长大。
但这一份人人都会经历的过程却令他无比感慨。
他又老了一岁。
她又长了一岁。
也不知还能陪她多久······穆武摇了摇头,自己瞎想什么,虽说下定决心要让这丫头多去瞧瞧外面的世界,现在也还太早不是?
再等等吧。
等到······她十八岁后。
届时说什么也要让她离开,不能陪着他。
他是个老人,行将就木。
她很年轻,如旭日东升。
十年了。
自从捡到这丫头起,已经过了十年有余。
这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寻常人而言,人生匆匆才几个十年可活?
可对于修行图腾的人,或是拥有伟力的妖,十年又太短。
穆武的年岁其实相当不小啦。
而布伊斯特雷或许更为年长。
估计有千余岁。
穆武从未问过,但大抵有所猜测。
在狼主降生前他便已是草原霸主。
罢了。
伤感太多会惹人嘲笑。
穆武暂时还不想当成是那种糟老头子。
回去吧,羊群快回来了。
去年冬天虽然也很寒冷。
但羊群奇迹般熬过了这个严冬,只死了那只最弱小最消瘦的家伙,狼群今年也过得不错。
且这只羊羔恰好填补了狼群的食物空缺,狼群安然无恙。
希望今年也能如此。
有谁希望运气差呢?
······
羊群咩儿咩儿的叫着回来啦。
穆孤烟也骑着骏马得儿得儿地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
跟着她一同归来的还有阔别一月的黑狼。
这一月狼群为生机奔波不息。
黑狼很忙。
念着许久没与穆武叙叙旧,黑狼有些想念这位······友人,他总是慨然的性子,下定了决心便前来拜访了。
“穆武。”
黑狼大笑着打了声招呼。
穆武则无奈地轻笑阵阵。
“唠会嗑?”
穆武拍着穆孤烟的脑袋把她赶进屋子里去啦。
当然,穆孤烟那略显幽怨的目光被他尽收眼底,俩大老爷儿们权当作没看着她的怨念。
气得小姑娘恶狠狠地跺了跺脚,但还是乖巧地钻进屋子里。
片刻后,温热的茶水与一张小桌与两张椅子被摆放在外头。
穆孤烟朝黑狼办了个鬼脸。
又抱了抱风霜满面的穆武。
“走喽。”
黑狼眉头一挑,倒是有些不忿。
“嘿,这丫头怎得就对我做鬼脸,怎么给你就是熊抱?”
穆武品着温热而清香的茶水,心里头觉得好笑,可表面上依旧淡然,微笑依旧平和:
“谁让你说不会带娃,于是这丫头便喊了我父亲。”
“你的意思是······”
“你自己丢了机会的。”
穆武笑道。
黑狼这回可怪不着他喽。
“孤烟丫头定是跟你久,也学得坏了。”
这丫头以前可不会气人哩。
“瞎说。”
穆武自是不会肯定,耳濡目染之下穆孤烟应当会变成一位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好姑娘。
哪会像黑狼口中那般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绝对不可能。
穆武好笑地饮了口茶,忽地想起什么,便是看向黑狼:
“有问过狼主吗?”
黑狼咧了咧嘴,穆武倒是直言。
这也是他来此的原因之一。
和丫头的图腾有关。
“问过。”
犹豫片刻,黑狼许是想起那年的大火连绵,不由唏嘘道:
“狼主请丫头到狼群去一趟,她说会用妖的方式帮她觉醒一次,毕竟每一年都无法成功总归不是正常的事儿。
而且······”
黑狼顿了顿。
就在去年,黑狼见到了一场大火。
起初只是火星,而后便倏地变为了红透苍天的烈焰。
仅是靠近些许,黑狼都觉得尾巴毛都要着了。
他与穆武拼了老命才压下这场火。
“真夸张。”
思绪至此,黑狼啧啧称奇道:
“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是你在说胡话唬我。”
穆武依稀听不见黑狼的埋汰。
他始终停留在狼主的邀请上。
难得。
那一位或许是第一次邀请某人去狼群的领地。
她的温柔只对族群与被她认可的挚友,但穆孤烟居然能荣幸地被邀请······真难得。
直至黑狼在穆武眼前不住地挥,穆武才恍然反应过来。
“怎了?”
“傻了?”
“没傻······想事情。”
穆武翻了个白眼,他看向茶杯,将水饮尽。
“这丫头大概做了饭。”
穆武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份。”
······
草原的某处,被大火烧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今年大抵是无法长出青草来的······她走在荒凉一片的大地上,素手背于身后。
她光着脚丫,脚底传来了大地的呼唤与欣喜。
大地在呼唤疼痛,却也在欣喜这分莫名祥瑞。
对。
明年的此地会是好草场。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好久不见。
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