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谢了。
寒垣冻解鸿归早。
今朝的宫殿依旧冷烟衰草。
倒是冬已去，春临了。
朝廷几多凄凉。
年迈的臣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他老了，所以不需担忧太多，可家中到底还有子孙与后代。
为了他们，老臣不得不缄默不语。
但他其实可以大声地痛骂和斥责。
“唉。”
当初宫殿奢华壮美，举世无双。
想当年自己少年时分入朝为官，便被金碧辉煌所深深震撼。
可如今呢？这官做得是越来越大了。
可这人呢？胆子变得越来越小了啊。
“唉。”
老臣的叹息在无人的宫廷中显得格外清晰，但他不怕别人听到，偌大的皇宫内只有陛下一人居住。
陛下听得到吗？
陛下肯定听得到他在轻声叹息。
但陛下绝不会在意旁人的声音。
宫中凄冷啊。
陛下身边无一妃子，膝下无一子嗣。
倘是无知者，只怕会将陛下当作一心为政无心寻欢的明君。
老臣看得透彻，所以他只能叹息。
“申王。”
老臣的肩膀被某人随意地拍了拍。
“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老臣看去。
原来是他。
此人体形肥硕，目如铜铃，腰间别两柄银制大锤，端的是不好惹的莽夫模样。
老臣倒是认得此人，陛下帐下大将军韦丰便是他的名字。
韦丰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
老臣抱拳一笑，略去肩上的疼痛。
“大将军。”
韦丰笑如雷震，肚上肥肉颤颤，令老臣不由有些不适。
“无须如此。
申王乃陛下亲兄长，当是我行礼。”
呵。
老臣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口是心非的人。
若韦丰真明白礼义廉耻，方才便不会以巨力拍自己的肩膀，当大将军的人不会愚笨。
不知这一掌是谁的意思，老臣默默地摇了摇头。
“近来不错。
身体还健康。
也能吃得下饭，还能看得清文书。
再过几年这双眼睛怕是就要看不清文字，这手也写不动了。”
“自然不会，申王的身子骨还相当硬朗哩。”
韦丰大笑声不减，依旧嘈杂。
“今日无事，我请申王吃饭。”
老臣眉头微微不可察地皱了几分，却被他极好地掩藏于阴影中，老臣的笑眯眯地颔首，眉眼间竟是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是啊。
好久没能和韦大将军吃顿饭了。
自从去了东方那座城，似乎一年也难得见将军几回。”
“啊哦哟，感谢申王赏脸！”
韦丰似是尤其兴高采烈了。
匆匆与老臣道别，便嘀嘀咕咕起今晚要吃什么。
险些将市面上的名菜名点几乎说了个遍，说到老臣再听不见他的声音。
老臣却依旧维持着亲和可人的笑意。
韦丰是陛下的人，可老臣却不算是。
陛下不信他。
否则老臣也不会去那座城了。
略显无奈地捋了捋苍白的须。
“回去吧。”
今晚和那小子说声，不用准备晚饭了。
哦，还得叮嘱他一句，最近就不要太闹腾啦，连韦丰都被惊动喽。
这个胖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是手上沾了血的。
那小子也是可惜······
老臣幽幽轻轻地叹着气。
······
“吃饭？”
韦丰跪倒在地，他的背后到底是出了冷汗。
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抬起头，他是朝廷的主人，他是天下的君王，他睥睨着万物众生。
“陛下，臣试探过申王了，申王应是没有问题的。”
“好。”
韦丰惊喜地颤了颤。
陛下并未生气。
“申王年事已高，想来没有威胁的。”
韦丰深谙奉承之道，这时就要狠狠地拍马屁，才能令陛下龙颜大悦，至于申王······想来早已失去曾经的锐气了。
“是吗？”
高台之上，龙体威严。
他握着折子，随意地翻来又翻去。
皇兄，申王。
当年除了他，也只有申王活了下来。
倒是不好出手了······但申王如今只会露出那亲和的笑意。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至于韦丰说得没问题，他可不傻嘞。
没问题？
若真没问题，又怎会找不到西玉郡中的妖？
朝堂之上敢阳奉阴违的只有他这位好兄长，申王的心思连他都无法全然猜得透。
更何况这大腹便便，除了听话以外一无是处的大将军。
可惜了，当初赶走了一个人。
他莫名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对了。”
他忽地记起了什么。
“皇兄几时生了那么个儿子？”
“据说是二十年前。
臣打听得消息，二十年前汐王叛乱，国家动荡。
申王不得已将他的儿子送了出去。
动荡不再，申王便将其接了回来。”
韦丰思索片刻，将这些日子得来的情报整理了一番，申王的儿子他也亲眼见到过。
“这小子和他爹是一类人，别的不会，赔笑本事倒是一流。”
韦丰再度偷偷看向这位帝王，却见到帝王那轻蔑的笑容了。
韦丰慌乱低下头。
“不用去了，你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如此，臣便告退。”
心道再停留也无法令陛下心欢，韦丰识时务地便要退去，才匆匆一礼罢准备起身，帝王的声音突兀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传音入密。
韦丰心头一紧，当即驻足。
“韦爱卿，朕且问你，你想杀了穆武吗？”
龙椅上的帝王的语调分外低沉。
韦丰的手却生生攥出些许鲜血。
“那就好。
草原深处的异动对我大洺王朝很不好。
狼群的狼主护着那片草原，朕不好出手······还不是除妖的最佳时机。
韦爱卿，倘若你因仇恨向穆武动手。
又因此深入草原遇到了狼群······”
帝王不再言语。
韦丰却心领神会，目光阴冷。
“臣今日有耳鸣。”
他什么都不知道。
······
漆黑的羽毛落在白发少女的眼前。
果然是乌鸦回来了。这次比往常要快上去多，或许会很紧急。
尚在梳理长发的少女轻轻地放下了梳子。
平静，镇定。
做个深呼吸。
少女默默地忽略了乌鸦的叫声。
纸上是某人所书写的飘逸潦草的难以辨认的字迹。
“狼群有难，穆武将危。”
顷刻间，纸条被少女的灵气震得粉碎，一双惫懒的眸中填上几分错愕与恼怒。
那个混蛋终于忍不住对穆武和狼群下手了。
消息太少，也不知多久后会正式派人动手。
会是谁？
人族的朝廷有谁能担此重任？
那肥硕的大将军，不大可能。
穆武与乾岚都不是省油的灯呵······可除却人族那帝君，的确无人能够在穆武与乾岚的携手攻势下安然无恙。
“好烦！”
少女烦躁地抓乱了才梳理罢的秀发。
乾岚还是太冲动了，过早地让穆孤烟觉醒了图腾，人族果然也能觉察。
埋汰许久，少女终究无法安坐原位。
或许她得去立刻去和乾岚说道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