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洺帝君。
人族王朝最伟大的人。
有很多称颂他的诗歌与传奇故事。
或惊奇，或神诡，或精彩。
他在故事中永远是位明君。
“可笑。”
大洺帝君幽幽地睁开了双眸。
放下随手拿起的册子，心中不由得烦躁了许多。
某个擅于献媚的家伙送来了这本册子。
无不是赞美他褒扬他的话。
听得烦。
这两日总是莫名其妙的惶恐，虽并非他亲眼所见，可那遮天的燎原的大火依旧骇得他一宿未能安稳睡下。
赤火天。
昆山玉碎凤凰叫。
芙蓉泣露香兰笑。
确实如此。
那神凰的声音分明好听得紧。
却如同于他的催亡曲，他竟一刻也不得安稳了。
“朕问你，为何不尽力杀了她？”
大洺帝君问道。
他的声音极尽低沉，也不知在与和人说话。
“无从获知荒天界所在，你若信我，便放她去荒天界，或许还有机会。
且你也明了这妮子的反扑我险些没能承下来。”
依旧是大洺帝君的声音。
“呵。”
大洺帝君照着铜镜。
镜外是他。
是冷酷无情的大洺帝君。
镜中非他。
他在镜中笑意邪性。
“别忘了你与朕的说辞，你助朕灭妖。
届时朕将妖族气运收于大洺后自会分出部分送于你吞噬。”
镜中的大洺帝君眉头微挑，稍稍耸了耸肩，大抵是默认了大洺帝君反复强调的说辞。
也不错，那金龙活得够久了，诸多安排亦因其而失败。
大洺帝君恨妖。
这样就最好哩。
镜中的他安稳地阖上了眸。
“安心便可，你我一体，我不会害你。”
“大洺有龙运，你害朕不得。”
大洺帝君豁然大笑。
他笑镜中的他不自量力，镜中的他也不住地笑。
笑声于片刻后归于沉寂，大洺帝君再无法从镜中看到他的笑意，终是堪堪才平复了杂乱的心情。
神凰。
本以为妖族退避三舍。
如今那老金龙年事极高，本以为是机会。
却不想妖族又出了一只凰。
无凤而有凰。
即便如此，妖族的气运怕是要涨一截。
大洺帝君惶惶许是因此，难眠难歇，总归是稍稍显得有些无奈。
“陛下，臣韦丰办事不利，特来请罪。”
谁？
大洺帝君一怔。
哦，韦丰，那所谓大将军。
倒给了他这名头。
这会儿来请罪了。
待得了令后，韦丰颤着一身肥肉走入屋内。
与大洺帝君冷酷的目光下豁然跪倒在地，大洺帝君只觉眼前多了座肉山。
忒油腻，于是转过身不去看他，双手背于身后。
至于韦丰说的请罪？
他倒也不知韦丰打算说自己犯了什么罪。
“韦丰，你可知你犯了何事？”
“臣办事不利，让陛下亲征。”
韦丰答道。
他的额上细细密密地冒了冷汗。
陛下此言定是要治他的罪了，大军破碎，狼群逃走。
他率领着如此威武之师，竟连草原都打不进去，终究只能依靠陛下亲临才得以胜利。
如此战果定然不能让陛下满意，韦丰顿觉有些大难临头的意味。
他倒是没胆子偷偷瞥一眼大洺帝君的神色。
“哼。”
大洺帝君也才反应过来。
险些忘了，当初给了他一个头衔去杀穆武。
虽是掩护他的目的，但总归能算他把穆武给杀了的，如此倒也可难得宽宏大量一回，更何况此人许是好用的存在。
韦丰很贪婪。
但贪婪的人往往更好掌握。
念及此，大洺帝君轻叹声：
“大军死伤无数。
朕本该问责于你，念穆武已死，算将功补过。”
韦丰听得一怔，旋即喜上眉梢，这一条性命总算是捡了回来，便是一件好事。
“谢陛下，那······陛下若无事，臣便退下了。”
“滚吧。”
迎合一句，韦丰慌乱离去了。
担惊受怕许久却蒙混了过去。
却也好。
陛下真正的怒火想来并非他能承受。
索性陛下并未真正动怒，依旧给予了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功过相抵，正是饶了他一命。
大洺帝君幽幽地望着韦丰颤颤巍巍的像个老头地离去。
嘴角攀上一抹轻蔑的笑。
“来人，喊皇兄申王来。
多日不见，朕甚是想念。”
······
葬礼选在第二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怎么说呢，其实是天公不敢不作美，乾岚与涂山芊芊联手驱散了天空中厚厚的云。
本该是阴沉沉的天忽地明媚起来，阳光正好，暖意融融。
“你们去吧，我就算了。”
涂山芊芊揉揉她的眉心。
很酸。
这几日总归是不曾放松过。
便是她也难免觉得有些疲惫，姑且是懒得到处跑了。
至于别的原因······自然是有的，不过穆孤烟或许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没什么必要详细说明，不算什么大事。
“好。”
穆孤烟牵上乾岚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乾岚的骨节纤细却温润。
乾岚总是如此温柔的模样。
“走吧？”
乾岚招呼了黑狼，黑狼也浅浅应道。
黑狼叼起穆武的躯干，让长眠不醒的穆武能安稳地躺在他背上。
穆孤烟领着黑狼与乾岚，来到昨夜观星之处。
天很蓝，风很柔和。
她稍稍有些恍惚了。
“怎么？”
乾岚问道，嘴角扬起曼妙的弧度。
却忽地脸色一白，咳嗽数声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不已。
伤还没好，倒是她在勉强她自己。
“岚姐姐还好吗？伤势不要紧吗？”
“还好。
倒是你，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人死后会怎样，灵魂会去哪里？”
穆孤烟眺望雪山连绵，苍白的茫茫的雪山呀，它将碧色的青草与苍蓝的天连成了一片。
总有大火没烧到的地方，这里便是为数不多的幸存之处。
“你觉得我们是有灵魂的吗？”
“有。”
穆孤烟答道，乾岚则是一怔。
“为何？”
乾岚问。
“昨日的梦是因为芊芊姐吧？”
穆孤烟许久不曾展露笑颜的俏脸上终是露出了笑容。
乾岚因惊讶而微微张开嘴，许久，总归是等到穆孤烟跑去帮着黑狼去了。
小小的女孩儿扶着苍老的人躺在高山之巅的草地上。
再高些便要积雪了。
这里倒是刚刚好好。
乾岚不知从何处摘了一朵纯白的花，送到穆孤烟的手中，她暂时还想不到该如何去回答穆孤烟的问题。
如何解释呢？
“美梦算是与芊芊有点关系。
她赠予了你美好的梦，也给了你告别的机会。
但若你不愿如此，这梦也不会出现。”
穆孤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说再见吗？”
“再见吗······嗯，是再见。”
穆孤烟嘟了嘟嘴，不知为何扬起脑袋，笑如秋阳。
乾岚自是瞧见她眼中摇晃的晶莹剔透了，也不点破，心中总是沉重。
“因为芊芊姐能让我做美梦，所以我认为灵魂存在。
芊芊姐看到了我的灵魂。”
“穆武······你的父亲的身体会被秃鹫分食，灵魂会归于苍天，这是草原子民的荣耀。”
乾岚在穆武身前，深深地弯下腰，鞠躬，献上属于她的敬意。
穆孤烟终于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父亲似乎早已猜到属于他的结局。
他说了很多。
如今想来，似乎都是在表达他的不舍。
“是了，还有件事险些忘了与你说，穆武与我说要送你去荒天界。
荒天界是妖族的地界，雪山背后是通往荒天的门。
我与芊芊要守护此界不能同去，布伊可送你过去。
布伊也不可久留······”
顿了顿，乾岚忧心忡忡：
“你想去吗？”
穆孤烟愣了愣，看向穆武，又看向乾岚。
难道还有另一方世界吗？荒天界在哪里呢？属于妖族的地方是甚么模样？
她有些好奇，更多的却是恐惧与胆怯了。
“去。”
仅是犹豫了很短的功夫。
穆孤烟便做了决定，有诸多疑惑未能解答。
人族显然给不了她答案。
岚姐姐与芊芊姐或许知道，只是始终不肯详细说明，又或许真的不知道，留待穆孤烟自己去探索。
如此。
荒天界或许必须要去。
“我会回来复仇的。”
穆孤烟以掌心朝天，阳光在手中凝聚作一滴金芒。
她为神凰。
终有一日要遨游四方，燎原八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