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这晚间的烟火一轮比一轮明媚灿烂。
仰头,便是火树银花,低眉,到底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祭典临近尾声,气氛却愈发地高涨了。
春节才过。
祈雨已至。
此间雨水少,故而祈雨也成了大节日。
这一场大雨过后,这一年定是丰收的一年,亦是平安喜乐的一年。
祭典庆贺尘世又风调雨顺地过了一轮春秋。
烟花声渐渐地落了。
大街小巷的人呐,似乎都心有所感。
齐齐地往城中唯一的湖走。
“快开始了。”
白翠鬟笑道。
她握紧了手中的油纸伞,视线移到穆孤烟的身上,如此瞧见小姑娘花栗鼠似的小脸儿,不由得让笑声传遍她们的耳畔。
她笑得轻柔。
爷笑得动人。
至于其中揶揄的意味······
穆孤烟哪听不出来,但今日她心情可好啦。
往常时定要将愤愤藏在心底的。
今时不同了。
“翠鬟姐姐!”
她懂得如何将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
白翠鬟了然似的握着小姑娘的手,顺手接过那满满的小吃。
走太慢就赶不上瞧郡守大人的祈雨了。
“蠢丫头。
早与你说过不要买太多。
吃不完,不还是浪费掉。”
“不会的。”
穆孤烟脚下稍有踉跄,却很快稳住了身子。
便是那本应洒出的小吃料汁儿也随着她轻盈的脚步而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小碟里头。
香气十足味道醇厚的料汁一丝一毫也没能洒出来。
“厉害。”
白翠鬟轻轻地鼓起掌。
但没用呀。
这妮子还是走不快,还是赶不及。
“能飞吗?”
穆孤烟倏地眼眸一亮。
“不行。”
但想法仅仅出现了一瞬,白翠鬟便打消了她的念头,修长的手指指向了天边的火树。
看来确实不行,穆孤烟才不想飞上去时被炸到。
尽管伤不到她,但总归会让脑瓜子嗡嗡个不停。
“知道就好。”
白翠鬟瞪了她一眼,无奈笑道:
“总之还得快一些走。”
······
穆孤烟大抵是没见过如此乌压压一片的海洋,她看见脑袋上顶着各种耳朵的,兔子耳朵老鼠耳朵猫咪耳朵小狗耳朵。
还有长角。
还有羽毛。
千奇百怪的妖族汇聚于此。
而深居简出的穆孤烟竟是于今日开了眼界。
众妖正汇集在城中唯一的湖旁。
“孤烟!”
忽地便听到一道极其英姿飒爽的声音了。
穆孤烟与白翠鬟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玉儿与禹天吴并肩向着她们走来。
穆孤烟眨了眨眼,眼珠子不禁在这两只身上停停走走。
“想多了,一看就知道还没成哩。”
白翠鬟的传音悄悄钻入她的耳中。
穆孤烟才萌起的打探心思也因这句话而消磨得一干二净。
瞎激动一场。
“小兔儿好。”
穆孤烟朝玉儿挥了挥手。
“你也挺好。”
禹天吴愣了愣,却见玉儿被穆孤烟拉走了。
他干了啥啊。
怎么就惹到这位祖宗了?
“白姑娘。”
罢了,索性这位梧桐阁的白姑娘还愿意与他打声招呼,禹天吴曾与白翠鬟见过几回。
大多时是与穆孤烟有关,巧合与缘分总是妙不可言。
更何况是这位闻名遐迩风华绝代的梧桐阁白翠鬟呢。
曾今听闻她的名字,往常见过也不过匆匆罢,今日认真见过才知妩媚二字怎书写。
白翠鬟的容貌精致小巧,端正温婉,称得上祸国殃民。
“您是郡守大人的儿子。”
白翠鬟掩嘴偷笑,视线却始终停在穆孤烟处。
“您想追孤烟的小兔儿?”
“是。”
禹天吴尽管怔了会儿,倒也干脆地承认了,反正是藏不住的快要人尽皆知的事儿,不如大方些好。
“路很长啊。
女孩子的心思比您所想要复杂得多。”
禹天吴挠了挠头,才想谢过她教诲。
不想白翠鬟早已身姿款款摇摆离去,一时不知迷了多少人。
想来也是不愿错过一年一回的祈雨的······禹天吴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任重而道远,往自大了想,或许说得便是他哟。
罢了罢了。
今日喜庆。
不宜思考诸多糟心之事。
······
虽然很远,但穆孤烟还是远远瞧见了初灵。
不知为何傻丫头竟是跑到祈雨之处了,再初灵身侧则是禹天吴的那位郡守父亲。
郡守大人好像默认了初灵在那里的事实······
“那丫头歪打正着,她体内有些不寻常的力量。”
“哇!”
穆孤烟正愣愣地出神哩。
老阿妈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生生吓了她一跳。
“我本来想去喊你来看祈雨的。
往常你闭门不出,倒是没办法。
今年难得来一趟,若是不瞧瞧郡守大人祈雨时的样子,也不算真正度过了这一次祭典。”
许是穆孤烟的错觉,老阿妈大抵是与初灵隔空交换了视线。
老阿妈也的的确确提到了初灵:
“至于初灵又是另一些事情了。
放心,她在阵眼中很安全,且我与郡守大人确认过,初灵的力量对祈雨百利而无一害,因而也就随她去了。”
穆孤烟一怔。
遥遥地望向阵中的初灵。
傻丫头似是觉察到了她。
孤烟姐姐。
傻丫头朝她招了招手,满面春风。
这位个子小小的女孩儿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吧。
穆孤烟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是安了心。
应该没问题。
就算有意外,她也会飞过去救下傻丫头。
不行不行,呸呸呸,说这话太不吉利了。
“看着吧。”
老阿妈拍了拍她的肩。
“祈雨之时便是此时。”
······
万灯熄。
仅仅是一刹那,城中便陷入了寂静与黑暗。
穆孤烟强行按捺下好奇发问的心思,却因四方落针可闻的环境而保持了缄默。
风云忽起,半空中似有千道雷光。
欺城的黑云亦愈发地压迫与逼近。
不过须臾。
那位健硕挺拔的中年人忽地站在高台上。
他那黑与红交织的甲胄紧紧与身躯相贴。
他望着黑云。
“禹某任郡守数十年,承蒙厚爱。
今日又一次为郡城祈雨,心有感慨,却也不知说什么。
某是粗人,不懂得太多华丽的词句。
豪迈之情更是难以表达,羞愧不已。
呼······
可某却也明了,这场雨是今年风调雨顺的标志,诸位若也觉得豪情万丈,不若随禹某一同见了这场雨。”
一番陈词。
不慷慨,不激昂,也足以撼心。
穆孤烟怔了怔,不禁伸出手,她接住了一滴细细的雨。
拂过火红的镯子,长伞便显在她的手中。
撑开伞,这抹火红为黑夜添上些许明亮。
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