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
纷纷路上行。
人欲断魂。
随着一场细密的小雨洋洋洒洒。
清明随之而来,天气变得凉了一些,但总归是春日暖。
不过是些微把衣服穿得厚一些罢了。
穆孤烟从衣柜中拿出了一条黑裙子。
久违了。
这是她唯一一条如墨般黑的裙子。
一年就穿这么一回,穆孤烟在城外某座青山上树了一座小墓碑。
自然没有什么墓志铭,只有一个小土堆。
但也足够啦。
其实她应当算是去得尤其少的。
一年一回。
寄托思念。
前几年万念俱灰时是没有胆子,一旦前往此处过于频繁,只怕她自己的心会受不了那狠狠的绞痛。
这几年······
穆孤烟倒是看得开了很多。
看得开,也没了去的必要。
换上黑裙。
梳理打扮。
最后也不过是平平淡淡的穆孤烟。
前几日不是去了郊游嘛,穆孤烟其实是最晚离去的那个。
在友人们因困意因倦意而纷纷离去。
穆孤烟看到了高悬苍天的漫天星辰。
“我想看看星星。”
穆孤烟记得她如此对玉儿与禹天吴说。
他们当然会犹豫。
却只得无可奈何。
好吧。
玉儿担忧的视线被穆孤烟收入眼底。
而她终究也只是挥了挥手,目送着玉儿与禹天吴肩并肩下了山。
那一晚,所有的桃花与星辰都属于她了。
时间回到现在。
她打算出门啦。
······
但很遗憾,穆孤烟不得不捎上一只小拖油瓶。
初灵吵吵闹闹着想要与穆孤烟一同前往,虽说不明缘由,可穆孤烟还是答应了初灵。
是了,连穆孤烟自己都不晓得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会是什么呢?
今日并非踏青,而是祭拜亲人呀。
穆孤烟愣愣地瞧着那已经与她一般身高的傻丫头初灵。
现在还能称她为傻丫头吗?
似乎还是有些傻傻呆呆的。
但······
穆孤烟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初灵虽然依旧粘着她,喜欢她,可初灵的眼底似乎多出一分别样的色彩了。
眼睛可是窗户。
初灵眼底的积郁不复存在了。
“初灵,你记得你姓什么吗?”
“初?”
好吧,穆孤烟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初灵仍旧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始终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我的父亲葬在人间。
这个墓是我后来做的。
今日我们与玩乐无关,不过祭扫后可以去野餐。”
穆孤烟想像以前一样揉揉初灵的脑袋,才恍然她的个子并不能让这个动作显得自然。
因此揉脑袋大抵只能换成捏捏脸吧,虽然初灵的脸也很软。
至少她的手不用抬得很高很高。
“野餐!”
“对,所以初灵要乖乖的。”
果然啊,穆孤烟叹了口气。
这丫头······
穆孤烟猜得到这丫头只能听到野餐。
但到了那座青山上,再仔细叮嘱一番,想来初灵会听话的。
念及此,穆孤烟倒是放宽了心。
“孤烟姐姐,星星漂不漂亮呀?”
“漂亮。”
初灵忽地开口问道。
她的目光清澈动人。
是的。
穆孤烟的回答只能是漂亮了。
无论是对作业的星空的称颂,或对这丫头的眼睛的赞叹。
不过初灵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呢?昨夜星辰伴明月,明月照我,光辉似水,思念之情一时溢于言表,昨夜穆孤烟其实有悄悄地落了泪。
凤凰泪。
“姐姐的脸上还有痕迹欸。”
初灵指着穆孤烟的脸大笑。
欸?
穆孤烟慌张地摸摸脸颊,忽地意识到什么。
哪来的痕迹!她今早对着镜子发呆了这么久都没看着,自己是被初灵给刷了吧!
气愤地跺了跺脚,穆孤烟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想要逃走的初灵。
幸亏这丫头脑袋上生了一对琉璃似的角,捉起来倒是方便嘞。
“对不起······”
初灵认怂得极快,令穆孤烟哭笑不得良久。
这会儿反倒是她难办了。
说教也不是,打骂更不行,她自己都心疼,那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原谅初灵了呀。
气恼地嘟了嘟嘴,穆孤烟冷声一声,目光终究还是温柔如初。
惩罚的话······就不理她一刻的工夫吧。
穆孤烟打定了主意。
转过身,走向阁顶。
初灵颤颤地跟在后头,时不时偷偷瞥一眼穆孤烟。
大概是明白自己气着了孤烟姐姐,于是傻丫头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老实本分。
梧桐阁的阁顶不算高,视野却相当不错。
穆孤烟常常来到阁顶,望着那炊烟袅袅。
哦对。
她前些时候还得了个特权。
她能在城中飞。
郡守给她的哦。
小姑娘欣然接受了这一特权,因而这座城池偶尔会出现一个······稍显怪异的状况。
分明是阴雨绵绵的寒春,却不知为何变得稍有暖意了。
赤红的火在穆孤烟的身后凝聚出一对璀璨华美的双翼。
“初灵想怎么飞?”
初灵的小脸儿登时阴转晴。
“姐姐抱着飞!”
于是有神鸟的啼鸣,仿佛琉璃色的羽翼轻震,随着初灵的惊呼与欢呼,穆孤烟与她一同飞入雨幕之下的空中了。
“走吧。”
去一趟青山,见一见故人。
······
雨能醉人,穆孤烟的眼前朦胧一片。
小小的土堆伫立雨中。
似与谁诉说前尘后世。
“姐姐。”
初灵扯了扯穆孤烟的衣袖。
她倒是消停了好多,安静地站在穆孤烟身后。
“土堆里有谁在睡觉吗?”
“没有,父亲不睡在这。”
“父亲?”
“初灵······也有父亲,只是初灵想不起来而已,等初灵想起来我就带你去找。”
穆孤烟笑了笑,穆武赠予她的红镯子微微泛起了光。
清明时节雨纷纷,每年祭拜时,她都会带上一壶酒。
父亲是会喝酒的。
穆孤烟记得父亲总是皱着眉喝下烈酒。
“酒······不好喝。”
穆武的话穆孤烟记得的很多,这位苍老的年迈的智者会告诉她为人的道理。
当然也适用于现在已是妖族的穆孤烟了。
如今,智者与智慧一同深埋在黄泥之下。
他的躯体归还了苍天。
送给饥肠辘辘的秃鹫。
穆孤烟将浓烈的酒水洒在小土堆前。
她跪在了墓前。
膝下黄金并非只有男儿有,她也有,不跪苍天不跪鬼神,唯有父母值得她如此敬重。
“父亲,女儿过得很好······荒天界也是好地方。
女儿在梧桐阁,阁里的姐姐们都很照顾我,喜欢我。
父亲无需挂念,至于报仇······仇是一定要报的,但父亲放心,我会有把握后再去。
血债终归要血偿,您不用劝我,我意已决。
每年都说这些,不知您是否会觉得女儿很烦。
今年就这样。
雨太大,初灵可能会生病。
今年初灵也来了。”
除了酒,穆孤烟还带来了些许糕点,白翠鬟与阁中的姑娘们都晓得她每年会做的事,糕点大多时是她们帮着准备的。
都是便宜货。
父亲不喜铺张浪费,她晓得。
“一会儿我会找个没雨的地儿与初灵野餐。
您······也要好好的。”
若是有下辈子,希望能当您真正的女儿。
穆孤烟摇了摇头,缓缓起身。
“去野餐吗?”
她看向初灵。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