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写春秋。
挥毫斥方遒。
学子刻苦，终只为这一日。
那墨香书香笔香文香，总归是充盈了鼻。
这一场试题或难或易。
这一次前程或好或坏。
到头来，竟是也只不过是凝结于笔尖的字罢了。
本该是如此，这一场是逆天改命的考试，是寒门祈求鱼跃龙门的舞台。
本该是如此的，唯有穆孤烟傻傻地看着自己的试题。
“你是谁？”
坐在桌前，穆孤烟颇觉束手无策。
提笔半晌，竟是一字也写不下来。
你是谁。
怎么答？
这问题问得太怪，穆孤烟知道自己姓穆名孤烟，可若真的如此回答，总觉得又不是如此简单的问题。
怪。
这题是谁出给她的。
下意识的，穆孤烟便觉察一道视线。
那是来往巡视的考官。
屃。
她一眼便瞧见了屃，他正覆手而立。
公子世无双，而那道随意且揶揄的视线正是来自这位屃公子的。
他朝她扬了扬手上的纸张，唇微动。
“这是龙帝大人亲自给你出的题目。”
难怪。
穆孤烟不免有些惊讶。
屃手上的想来是本该发给她的试题吧。
稍稍放下心来了。
龙帝亲笔写的题。
你是谁。
不过寥寥三字罢，穆孤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位世人称颂的龙帝，那位德高望重的龙帝，那位似乎对自己尤其关照的龙帝。
龙帝到底想从这一问题中看出属于穆孤烟的什么呢。
意志？
品格？
或者，单纯看她字好不好看？
为人为妖，总要先学得会写自己的名字才算得好。
立身立本，字迹也是其中一环。
倘若名字写得歪斜，很多时候第一道关也过不去。
但想来不太可能啦，太简单了。
穆孤烟默默地在心底苦笑一声。
但不论如何，“穆孤烟”这三个字暂时是她最好的回答了，小姑娘决定一笔一画地，用力地认真地仔细地写下这三个字。
穆孤烟。
无论问题是否有正确答案。
至少这个名字写在纸上，就一定是她的答案。
你是谁？我，是穆孤烟。
······
巡视自有专职的家伙去做。
屃稍稍看过一轮，便回到了见到，鹤逢秋正等着他。
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或许正是一身儒袍的鹤逢秋。
鹤逢秋朝他单膝跪地。
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那丫头······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她很惊讶。”
“她在答吗？”
鹤逢秋有些好奇，她知道穆孤烟的试题上写了什么，照顾了她六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但今日一切都属于穆孤烟，鹤逢秋无权替她改变些什么。
不过担心一下好歹没问题嘛。
“她写下了穆孤烟这三个字。”
屃轻道。
回忆起穆孤烟一笔一画的认真了。
他还未曾见过将名字写得如此一丝不苟的，她是第一个。
入木三分是夸张，但他的确看到了力量。
名字的力量。
穆孤烟将名字看得很重。
“她可喜欢她的名字哩。”
鹤逢秋笑道。
“穆是那位穆武的姓，孤烟二字又是另一件事。”
鹤逢秋曾听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起过她的名字。
现在的她只是故事的转述者。
“这是她的答案吗？暂时的？”
“暂时的。”
屃随意地坐下了，倒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先是二郎腿翘得老高，后来意识到此间还有别人在，脸上总归是挂上了些许红色。
“保密。”
他那哥哥其实有些古板的。
“她自始至终都还握着笔。
穆孤烟想写什么，便是我也对此十分好奇。”
鹤逢秋微微一怔，旋即悄悄地阖上了眼，她的神色古井无波。
“您的自称还是没能改过来，不该是我。”
“求求了别告诉我哥我哥会找我麻烦的。”
······
穆孤烟到底是个脸皮薄的姑娘。
用火热热饭什么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干了。
索性灵气还能用，只要不是舞弊就好。
小姑娘握着鼻，却把纸给放得远远的。
“穆孤烟”。
被暖风吹了几个时辰，墨迹干透。
今日只是科考的第一日而已，其实一共可以思索书写三日。
也有人早早地把答案交了上去，但对他们而言，不过太过自信或是垂头丧气而已。
穆孤烟唤来她的火鸟们，小家伙们叼着食盒，吞吐着温热的火。
为了不让其余学子闻到香味而分心，还贴心地封锁这方小空间。
快说谢谢穆孤烟。
不考做官，不考道理，不问知识。
那位龙帝到底想要知道她的什么？
凤凰之身。
或许这个答案会得到很高的分数。
因为如此一来，穆孤烟便会表现出相当市侩老练的形象。
她的官位会水涨船高，前途一片坦途。
很显然。
这样就不是穆孤烟啦。
“对了！”
穆孤烟一拍手心，将口中的饭菜很快咽了下去。
她许是着了相，为何总是想要揣摩那位不曾谋面的龙帝的心思，对于这个问题，穆孤烟自己又是怎么看的呢。
她应该这么想。
穆孤烟，你到底是谁呢？
神凰？牧童？一位少女？
扪心自问。
她年纪不大，但好像有很多身份。
还认识很多人，天狐与天狼的首领都是她熟悉的姐姐。
梧桐阁也是她的家，姐姐们都照顾她。
“你是谁？”
穆孤烟喃喃自语，而后豁然开朗。
哎呀，她钻牛角尖了。
其实相通一件事很快。
或许是巧合，真是只是巧合而已，思索过去十六年的生活也不过用了一会会时间罢。
将短暂的一生短暂地回顾一遍后，穆孤烟发现了一个事实。
她的生活好像大多时候还算不错欸，虽然遭受了一些劫难。
你瞧。
但她现在还过得好好的。
有目标，还很有上进心。
嗯！
豁然开朗的确是太简单的事。
那回到这个问题上，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好简单。
穆孤烟缓缓放下了笔，抱起饭盒。
饿了，先吃饭，吃好后就敲铃吧。
······
不出穆孤烟所料，她果然被考官们喊过去了。
她的答案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也令屃震惊不已，郡守大人与鹤姐姐的眼中亦是惊讶。
“又见面了，穆姑娘。你的答案······我很惊讶。
并非你答得不好，而是答得有些太过于完美了。”
屃不由拍手称赞。
他想过很多回答，很多很多种，唯独没料到穆孤烟会就这么交了上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来见一见这位漂亮出尘的少女。
红裙艳丽而不媚俗。
眉眼美艳却不烂俗。
眼底一抹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忧愁。
此刻也被秋阳似的温暖充斥，少女是无比温柔的呀。
穆孤烟只不过道了声谢谢。
屃的手中还握着她的答案。
穆孤烟。
她真的只写了这三个字。
她是谁？她只是穆孤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