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天意。
如今穆孤烟却得知了一个秘密。
苍天无意,因而这片大地虽是繁盛,却总归杂乱无章。
是人族与妖族相互敌视侵压。
是自然众生对于彼此的恶意。
面容沧桑且慈祥的龙帝捋了捋他那枯草般的胡须,笑容满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本该如此。
它从不以感情用事,对万物一视同仁。
呵。
可若天都不存在了······
难怪人与妖无法和平共存。
“不必多虑。”
老人家乐呵呵地笑道,很轻易地打消了穆孤烟的疑虑,当初那一位少女告知他,要他将妖族带至此处,他便从来不曾后悔过。
一是自信。
二是信任。
她很少骗人,只是太过自傲。
老者也愿意信任这位能够力挽狂澜的强大少女。
“您说······妖族从别处迁来?”
“是。”
龙帝金古眼中又多出些许思绪了。
往事太久远。
他也太老了,能记得的事不算多。
但那一场战争惨烈无比,每每闭眼,血腥景象如噩梦。
多少修士与大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啊。
真惨。
包括他的孩子们。
包括······
这丫头的亲生爹娘也死了。
真龙一脉尚且可以延续血脉,但凤凰一族呢?
凤凰秉承天地之气运降生,倘无意外,一个时代只能存在一对凤凰。
偏偏天魔降世,将凤凰与妖族的气数尽数截断。
可恨。
可悲。
金古如今念起终归是咬牙叹息。
气运不过寥寥,当尽数散去后想要重新聚集又谈何容易啊。
希望便存在于眼前的小凤凰身上了,金古年迈,万载岁月幽幽,内伤更从未好转过。
心道或许不久便是自己寿终正寝的年纪啦。
嘿!
真他娘的不想死!
金古于心底暗骂,又豁然大笑。
似疯似痴,似喜似悲。
“您怎么了?”
穆孤烟有些担忧,不由开口问道。
金古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又变回那沧桑慈祥的老者模样了。
“我想想······给小凤凰讲些故事吧。先别忙着拒绝,你院里那妮子我会让人送好吃的过去哩。”
“故事?”
“故事有些长,但大概是好听的。”
毕竟那可是一个时代的人与妖共同创造的宏伟篇章与史诗。
只是令金古悲切,怎得妖族没有气运之辈。
偏偏被人族给占去了一位。
······
故事的开始是好几百年前。
穆孤烟从几百年前开始听,听到了数百年之后。
一轮大日归去遥远的西方群山,今晚天气很好,明月与星辰交相辉映。
“古熙攘带领着人族与妖族的强者奋力杀伐了数年。”
金古停下了,他说得口干舌燥。
平日里谁会天天用灵气,对吧。
“后来呢?”
听者自是不觉疲惫,只觉心中激动。
“后来?其实这场战争谁也没赢,天魔被古熙攘封印在天外了。
人族元气大伤,但至少还有古熙攘在前头撑。
很快便能恢复过来······
妖族不行,妖族死了大妖。
我的孩子。
你的父母。
他们在临终前留下了你的蛋。
过几日我让屃带你在宫中走走,去最深处瞧一瞧吧。
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时还留下了梧桐树的种子,梧桐阁······算是我为了纪念他们。”
龙帝的话稍稍有些凌乱,但穆孤烟好歹能够听得明白。
是了。
她好像有些印象。
远远地能看到宫中有株大树。
原来那是梧桐树。
“好在,好在啊!”
龙帝的语调倏地变得激动了许多,穆孤烟听得出来,分明是一国之君,分明是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这会儿倒是激动得和小孩儿似的了。
他看着自己。
好像看到了希望与远方。
看到了沉舟侧畔千帆过。
她为千帆。
“很遗憾,丫头,你大概是最后的凤凰了。
但我也很欣喜,欣喜最后的凤凰是一位正直而善良,果敢而坚毅的漂亮姑娘。
我不过一介行将就木的老头儿,也无权对你多加干涉。
只是······
但愿你能健康地成长。
变得更强大。
变得更伟大。
之后······你总归是我妖族的姑娘。”
龙帝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仿佛在看着自家长大了的闺女。
又漂亮!又强大!确实怎么看怎么顺眼!
好啊!
“我只希望······孤烟丫头,将来我,将来妖族能够看着你,坚定而骄傲地说一声:
‘瞧,这是我妖族的丫头······’,是不是听着忒沉重了?”
金古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他其实是相当健谈的,不过因时因事而故作威严而已。
哦,说来今日不是喊穆孤烟来聊天的。
这妮子惹他喜欢。
不由自主地说了太多的话了。
“丫头,有什么想问的?”
应当先履行承诺,由穆孤烟提问她的疑惑。
穆孤烟将故事听得明白,眼底闪烁着光点。
其实应当心怀感激。
有很多不了解的事在今日过后会成为她的阅历。
比如这个世界,比如妖族,比如妖与人为何争斗不休的有些浅显的原因。
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啦,但她并不算特别好奇。
总有机会了解的。
“人族打算突袭荒天界,是吗?”
“错。”
穆孤烟不由一愣,她本以为会听到龙帝坚定的肯定,却不想一声错令小姑娘的脑袋瓜一刹那转不过来了。
“错?”
“侵吞荒天界的从来不是人。
而是人族帝君无休止的贪婪。”
······
好无聊。
龙初灵默默地躺在枣树下。
可惜,枣树的季节已经过去了,今年吃不到。
哦,冬枣儿大概将要上市了吧。
也挺好。
甜蜜蜜的,脆生生的。
或者干枣晒好了用来做些养生的菜。
但这段时间是不用想的啦。
可惜。
穆孤烟不在时,龙初灵会意外地变得很安静。
倒不如说傻姑娘从来不是特别喜欢闹腾的家伙哩······她总是胡闹得很克制,很刻意。
悠悠打了个呵欠,龙初灵的视线倏地便集中在院落门口了。
“不速之客。”
“喂,有这么说我的吗?”
“不对吗?”
打扰她休息的一概算作不速之客。
“你说的都对。”
屃将木盒放下,在得到龙初灵的同意后挑了个椅子坐下。
他们之前并不算是有身份的差距。
不过屃是院落的客人,而龙初灵······不论穆孤烟有意无意,但傻姑娘都算是主人。
或许是穆孤烟有意的也说不准,龙初灵的叹息与思绪悠扬。
“哥哥们都回来啦?”
“没有,二哥在准备殿试的武考内容。
五哥在准备文试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像是咱俩。”
“瞎说,分明我也忙,你最空了。”
屃才想反驳,转念一想,竟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旋即作罢。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所以我把饭菜带来了。”
屃举了举身边的酒壶。
“难得,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