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与犴那深邃严肃的外表不同。
犴的口味挺重的，他说他最喜欢喝的是豆汁儿。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好啦······
穆孤烟表示尊重。
但她是不会喝的。
犴安排的饭菜也多是些辣口与咸口。
一顿饭宾主尽欢，只是龙初灵略微收敛了寻常胡吃海喝的样子。
看得穆孤烟觉得有趣，却也不多说什么。
“穆姑娘，遇到刺客一事还请允我致歉。”
即便穆孤烟说了许多回，可犴的心里似乎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便是龙帝盖世，却也压不住黑暗中的阴谋。
是帝都失职。
自然也是犴的失职。
“我会去查。”
“不如交给梧桐阁如何？”
穆孤烟笑道。
她几乎在犴提出亲自前去的一刹那便提出了意见，至少以她看来，这件事交给梧桐阁会比交给犴更好。
“梧桐阁？”
“我是梧桐阁的人嘛。”
而且······
她才来到帝都，考取功名没多久。
刺杀她的理由或许有很多，但以优先级而言却绝不是她。
“您觉得他们为何会选择我呢？”
“嗯？”
这确实是个问题。
犴一时沉默难言。
“凤凰。”
良久，犴才挤出了一个回答。
一个有些简单，但细想之下却又无比合理的答案。
“因为你是凤凰，所以要杀你。”
“我也觉得。”
穆孤烟的话语也超乎犴的意料。
“因为我是凤凰。”
犴终于明白他的父皇，为何会对这位眼底总是蕴含着忧愁与落寞的少女评价尤其高了。
她是位聪明的姑娘，认得清形式，也能做出良好的判断。
“往下说。”
他突然对穆孤烟的判断感到好奇了。
“杀我的大概是人。
或者是被蛀蛊惑并控制住的妖族吧。
只有大洺和蛀想杀死凤凰。”
“所以······”
“顺藤摸瓜是个好选择，可以找到内鬼。”
穆孤烟眼底微微闪烁着晦涩的光晕，仿佛一团渺小却从不熄灭的火焰。
犴了然颔首，也明白穆孤烟知道了蛀的事。
如此甚好。
“那穆姑娘想怎么做？”
“借猫猫一用。”
犴一愣，却瞧见穆孤烟将脚边的胖猫猫抱起了，胖猫猫嘴里还叼着一条小鱼，傻乎乎地瞅着他们看。
“喵？”
听语气这家伙还感到挺疑惑呢。
“这只猫猫一时半会儿还不回去了，它其实挺厉害的呢。
我总觉得猫猫是能够觉察到吉凶的。”
穆孤烟想起曾经听说过的某一传说。
猫猫们有感知危险的能力，当它们如惊弓之鸟时，那便是要大难临头了。
“犴您知道吗？那个刺客最后用的可是毒。”
穆孤烟将茶水一饮而尽。
“我真的是怕死了，尤其是害怕杀死他时的我。
那时的我好像变了个性子，变得尤其凶残与狠厉，总之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啦。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杀人······比我想象得要难呢。”
“我看到了。”
犴微微合眼，轻声一叹。
她吐得很厉害。
他不懂安慰人，只得袖手旁观。
穆孤烟笑了笑。
忽地身后的衣服被揪紧。
“咋啦？”
穆孤烟看向龙初灵，龙初灵却眨了眨眼。
“姐姐身体不舒服吗？呕吐了是身体不好，要不要初灵给姐姐拿些药？”
心里头突然暖暖的呢，穆孤烟揉了揉傻姑娘的脑袋。
“姐姐没事。”
总要习惯的，虽然这个习惯很糟。
若是可能，穆孤烟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习惯杀人的家伙。
但遭逢乱世，或许唯有习惯才能保护自己。
是了。
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狼狈了。
“犴。”
念及此，穆孤烟领着龙初灵起了身。
“今日多谢您的照顾。”
“无妨。”
犴与少女们挥手道别，夜色渐渐吞没了穆孤烟的背影，他忽地心中一跳，没来由地为她担忧不已。
错觉吗？
似乎少女的前路是一片荆棘。
“屃，在你眼中穆孤烟是怎样的······人？”
翩翩公子忽地现出了身形。
屃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
“难说。”
毕竟他其实也看到了穆孤烟杀伐时的样子。
那是他们都会感到惊惧的模样，这般熊熊的怒火想来他们是难以接下的。
“但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她对妖族有认同感。”
“可我总心有不安，对她与妖的命运都有不安。”
“安心啦。”
屃微微眯起眼，只得苦笑道：
“前路如何并非我等所能看清的，谁能猜透将来？”
话虽如此······犴轻声叹着气。
罢了。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
今天一整天真的经历了很多事。
早些时候还好呢，断案，收集线索，找猫猫时被刺杀。
最近猫猫失踪的好多好多呀，或许以后找猫猫时还要遭受刺杀？这也忒倒霉了些吧。
不过······穆孤烟的衣角始终被龙初灵拽得紧紧的。
“初灵？”
“姐姐是不是有危险？”
龙初灵直直地看着她。
她的眸色纯净如海，亦如夜空般闪耀。
但如今大海的波涛泛起了涟漪，穆孤烟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不枉她养了这妮子六年呢，多好的妹妹呀。
“没有哦。”
“姐姐骗人，大骗子。”
“是真的呀。”
穆孤烟好笑地捏了捏龙初灵的脸蛋儿。
“他们是打不过姐姐的，所以才没有危险嘛，初灵放心就好啦。”
或许是打消了龙初灵的忧虑，但龙初灵沉默不语的状态却令穆孤烟稍微有些担心了，她好像并未完全放心下来呢。
“没事啦。”
穆孤烟哭笑不得地宽慰道。
明明龙初灵平时很听她的。
“初灵知道了。”
她的语气弱弱的，但仍不愿放开手。
换衣服时就多留意一下吧，把衣服给收拾得稍稍平整些。
“今晚一起睡怎么样？挺难得的。”
龙初灵的眼眸忽地明亮了一瞬间。
“好！”
······
穆孤烟枕着明月与夜色睡得熟。
想来是听不到身边那一声悠长的叹息的，叹息声来自龙初灵。
龙初灵面色复杂，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姐姐先前才被刺杀，这会儿却睡得这么熟呢······感觉不像那位警惕心拉满的少女。
穆孤烟的锐气不会被轻易地抹去，那······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在身边。
所以才能沉沉地安稳地睡去。
自作多情吧。
龙初灵自嘲似的笑，她从床上起了身。
她来到床边，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她总觉得有黏腻残留。
洗过很多次手了，但血腥的感觉始终无法抛去。
居然还盯上了她······
真可惜，她并不是多么孬弱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