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古真的备了点心。
趁那姑娘还没来,他特意让化身去买了点。
记得城中新开了家点心铺子,用黄豆面儿做了糕,吃口有些甜腻。
不知穆孤烟吃不吃得习,但确实是金古记忆中的味道。
有些古早,但也十足地令人怀念。
现在便是静候那妮子找到这里了。
好。
先去菜地里浇浇水。
过两天油菜该开花了,又是金灿一片。
春天真的快要到了呀。
······
上一回来还是不久前的事情,记得那时似乎还是冬天吧,金古却穿着尤其朴素便利的衣着在他的田地里劳作。
时间真快。
如今大抵算作是早春。
再晚些就是桃花盛开,早樱烂漫。
再过二月,那株枣树也该开花。
但还要等候两月呢。
似乎有些太久了呀。
穆孤烟没来由地想着,走近了那座书屋。
依旧是熟悉的简单木屋,老人家也如当初那样在田里辛勤劳作。
“您至少把龙袍给换下来吧······”
“不用。”
老人家许是没瞧见穆孤烟微微抽搐的嘴角。
“反正要洗的。”
金古穿着龙袍在田里干活哩。
有些怪。
但老人家高兴就好。
穆孤烟可懂孝敬了。
不论如何眼前的模样总是令穆孤烟忍俊不禁的,龙袍挂身的年迈老者在兢兢业业的务农。
似乎龙袍总是与尊贵绑定,但也只是因习惯而形成的礼制。
穆孤烟倏地思索起若王朝不在帝王不存的天地是如何模样。
有机会吗?
或许会有,但不是现在。
现在期待的话总觉得有一些大逆不道?
“等等老头子。”
金古的农活还需要些时候。
······
一老一少坐在石桌旁。
桌上则是新买的点心。
黄豆面儿做的糕点,很好闻,应该也很好吃。
“吃吧。”
龙帝笑吟吟将糕点推向穆孤烟。
“你说要吃糕点。”
穆孤烟本把方才所言当作是玩笑话来着······但金古当了真,于是这事儿对于穆孤烟而言就显得稍稍有些尴尬了。
真是。
感觉她像是只小馋猫。
其实不是的呀,她的口腹之欲不算旺盛。
许是受了龙初灵的影响吧。
自己平日里也吃得好了些。
总不能她给龙初灵做了好吃的自己不品尝吧。
现在点心摆在了面前,穆孤烟总归还是微红着脸,把手伸向点心。
黄豆面儿有些黏糊,作为馅儿的豆沙又尤其细腻。
“很好吃。”
这是穆孤烟的最高评价了。
她不算善于言辞。
“好吃就是值得。”
金古到底还是去书房换了身平日里的闲散衣着。
满是泥泞的龙袍到底应当洗一洗去,便是术法足以净尘,金古还是习惯用水洗净衣服。
年轻时做了许多杂事,从前觉得辛苦,老来却是怀念。
他把当年的事捡起来了。
“孤烟,你有注意过皇宫深处吗?”
茶饮过半。
金古忽地悠悠看向了远方。
皇宫称得上深邃。
可在那无边处却有一株高耸的古树。
穆孤烟自然看得见。
而且每次视线落在碧绿苍翠中,穆孤烟总能觉察心中的悸动之感。
若是传说不错,那这株古树应当是梧桐树。
“梧桐?”
“对,这家伙和我同岁。”
“好老啊。”
“你的蛋曾在梧桐上待过,有天突然不见了。”
穆孤烟挑了挑眉,大致有所猜测。
应是那日凤凰蛋出现在父亲面前。
若凤凰蛋不失踪,或许她会出生在皇宫,而后被金古抚养长大,成为妖族备受宠爱的公主吧。
“你想当公主?”
龙帝好笑地瞧着穆孤烟。
“我不想呀,好麻烦的。”
“我想也是。”
如今的穆孤烟定然会拒绝得极快。
那位人族,穆武,倒是真的培养了一位尤其优秀的女孩。
金古思绪飘游,又想起那些老友们了。
年迈的家伙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怀念起曾经的过去,即便过去再无踪影。
“当年抗魔时你的父母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凤凰羽,凤凰血,凤凰泪,哪一件不是值得争抢的宝物,可二位总是无私大过自私。”
“我很自私的。”
出乎金古的意料,穆孤烟听后摇了摇头。
少女默默地注视着茶水。
水雾氤氲,遮着她的脸。
金古好似看不到少女那弧度微起的嘴角。
“我只想报仇,然后隐居,最好有几位至交能与我同住。”
“好,等你复仇毕,我把梧桐阁送给你。”
金古的笑声有些粗糙。
穆孤烟也再一次认识到眼前的帝王已垂垂老矣。
“梧桐阁为纪念凤凰而立,如今却也有机会能把阁楼还给凤凰最后的血脉。”
龙帝无法评价那二位,他们无私,却将唯一的女儿抛弃。
或许天下苍生都应当感谢他们。
是非功过。
不如留待后人评说罢。
······
穆孤烟终于明白龙帝喊她喝茶来做什么了。
“西北无人,要不要你去?”
穆孤烟真的要有所怀疑了。
白姐姐敖姐姐与龙帝好像串通好了,都要劝她回去。
“为什么?”
即便已经做好了决定,穆孤烟仍旧愿意问一问详细的原因,若是万年春秋阅历的龙帝,想来能给她不少意见。
她还太年轻。
“你在帝都太危险。
且西北算是你的家。”
嗯。
大部分理由都是完全相同的。
“我已经和敖姐姐说了要回去,白姐姐会留在帝都。
算算时候······我可能明天就走。”
“明天?”
金古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总要提前准备嘛。”
穆孤烟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吃剩的点心用小木盒装好了。
“我可以把点心带回去吗?”
这丫头的话比动作慢忒多。
“可以。”
于是小姑娘又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
金古送别了那位眼底含着忧愁的少女,眉头却是紧紧皱起,许久不曾放松。
这丫头有太多自己的想法,连他也有些捉摸不透。
穆孤烟说回去应当是不假的,可她究竟是否有其余安排倒是无从得知。
“父皇。”
总归是洪钟似的声音打断了金古的思索。
是他那率领禁军的儿子。
于兄弟中排第二,名睚。
金甲铖鸣,睚的模样与他那七弟犴是截然不同了,他更是一位蜂腰猿背的精壮汉子。
“那位是······”
睚远远瞧见少女离去,见她那温柔却藏着些怨仇的气质。
“凤凰。”
金古的话令睚微微一怔。
“她就是那丢了的蛋啊。”
“是。”
金古笑着起了身,终究还是把困惑化作对于少女的祝福,只需藏在心中便好,再多的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年轻人嘛。
还是有点自己的想法好。
“她去守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