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好了决定,就不该过多逗留了。
穆孤烟是不告而别的,主要是怕龙初灵会死死地粘着她。
昨晚她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满满地写了一封信。
天未白时,她已将信纸压在枣树下的石桌上了。
昨晚烛火难歇。
穆孤烟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
睡不着。
心事多时,入梦便困难了。
时间如水。
穆孤烟下床的动作很轻。
一宿难眠到底是会觉得有一些疲惫的。
她的嘴角勾勒起苦涩的笑。
多么希望能说一声再见,若是不说,下回或许就真的难以再见了,一声道别不只是念想而已,更是一种不会永别的承诺。
好可惜呀。
她最后做的事是将院子检查一遍。
没什么危险,打理得也尤其不错,门窗崭新且不曾损坏。
她还想种些花在院子里的,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而且······
穆孤烟渴求自己的猜测过于虚假。
她幽幽叹了口气。
她还没看到枣树开花,又是一憾。
罢了。
总有机会的。
她不再留恋。
······
离开院落,穆孤烟忽地觉得神清气爽。
因为时间太早,便是那些早餐铺子也才堪堪到了准备毕开门迎客的阶段。
如此,她或许有机会吃一次头汤的面了。
意外之喜。
穆孤烟仍旧打算吃得饱饱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
左顾右盼,她很快锁定了一间小铺子。
老夫妻二人才刚刚开了门。
见一位少女朝他们的店铺看来,一时不由得怔了怔,而后老爷子便被老婆婆踹了一脚。
穆孤烟难免掩嘴偷笑,却见那老婆婆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丫头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回乡。”
穆孤烟乖巧地走过去。
她没料到老婆婆一把把她拉到店里了。
“那要吃饱才行!
这碗面不收你钱。”
“欸?”
“老头子听到没?面多下点!”
“忒烦嘞!”
老婆婆撩起袖子,作势要冲到后厨里去,又似乎想起还有穆孤烟愣愣地坐在店里,只得悻悻地冷哼了一声。
死老头儿。
家丑到底不可外扬。
等这妮子吃饱了再去收拾他。
穆孤烟确实有些懵。
好像突然便被迫接受了老婆婆的好意。
“那个······”
“嗯?怎么啦?”
老婆婆核善的笑容还停留在满是褶皱的脸上。
穆孤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把询问一碗面的价格给硬生生吞到肚子里去了。
一会儿偷偷留一点叭,也不知该留多少才合适呢。
面或许还要一会儿才能好,老婆婆趁着闲工夫搬来了椅子,瞧着穆孤烟的目光总是慈祥。
“我也有个闺女儿。”
不知老婆婆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说给她听。
“她去外边闯荡了。
回来也待不久,总是风尘仆仆的。
老婆子见到你便想起了自家闺女。”
原来如此。
穆孤烟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走了。”
老婆婆的笑容令穆孤烟有些惊讶。
“闺女喜欢吃面,我与老头子就开了面馆,从来没收过钱。
早年赚了大钱,用到老也还有剩余。
我俩没亲朋好友,钱留着也没甚用。
不如给你这样忙忙碌碌的年轻人点好处,虽是一碗面,到底还是暖胃的。”
老婆婆不说话了。
她听见老爷子在后厨喊她。
“面好喽——”
“喜欢啥浇头?”
老婆婆打断了伤心的往事,说起特色浇头来了。
她说他们家浇头其实挺有名气的哩,尤其是葱烧大排,猪肉算不得忒便宜,因而这大排一日也只能做十份,味道好外加物以稀为贵,人气倒是极高。
“大排,谢谢您。”
穆孤烟真挚地道了谢,满怀期待。
以前却不曾发现这家小小的面馆。
若是这面馆还开得下去,她愿意再多多来品尝几次。
热腾腾的面打断了思索中的少女,满满当当香气扑鼻,一时令她有些馋。
感谢之语不足为道,穆孤烟专心对付起面前的早餐。
老夫妻等不到别的客。
又搬过椅子来,做到别出去小声说话了。
······
穆孤烟吃过了面。
她确实没有付钱。
偷偷的也没有,她仅仅是道了声别。
老夫妻似乎还在等着那些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过客。
等着招呼他们进来,送上一碗热乎的面。
见穆孤烟要走,他们也只是挥了挥手罢。
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和蔼的笑容,萍水相逢,或许只需如此便是最好的再见了。
穆孤烟将小店记在了心里,转身往城门口走去。
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将一簇火苗埋入小店后厨的灶火之中。
只是一碗面而已。
足以暖胃,更能暖心。
······
白翠鬟目送着少女往城外走。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
她当然见证了一切。
听到那位老夫妻的故事,听见穆孤烟的道谢。
于是白翠鬟的心又一次揪得好紧,面色苍白如霜,却也不知想了什么。
或许她只是在发呆,或许······她是在等着谁。
她真的做得对吗?
无数次扪心自问。
可那滔天的仇恨很快要把她掩埋,未曾泯灭的滚烫的血液今日与死水般寂静,再翻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浪。
从何时起呢?
从何时起她成了仇恨的奴仆?
苍天不公,家人皆死于灾祸。
至于天灾。
更是人祸。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一场大旱。
若非家中尚且年幼的孩子在哭嚎中渐渐地失去了呼吸。
她的父亲又如何会踏上反叛的道路!
到头来,那德高望重的龙帝真的有将他高高在上的视线投向百姓吗!
白翠鬟总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她发疯似地捉乱了自己的长发。
“滚出来。”
倏地,白翠鬟恢复了冷若幽潭的镇静。
“你放走了凤凰?”
黑袍现出了身形。
他的黑袍无比破旧,与刺杀少女的刺客是同一批人。
他尤其不满地瞪着目若死灰的白翠鬟。
眼前的女人竟有胆子违背大人的意志。
她放走了凤凰,妖族的气数始终不尽,若凤凰在数年后卷土重来,他们又该如何抵挡?
“对。”
白翠鬟却是不怕。
她当然不惧黑袍口中的大人。
“好胆!”
“是你们失约,我的要求只是杀龙帝复仇。”
黑袍人一时失语,怒火却熄。
“而别人我想如何便是如何。”
白翠鬟冷冷地笑,其眼中决绝竟令得黑袍人心中胆寒不已。
这女人或许是个疯子······疯子最难掌控。
“很好······等荒天覆灭,看你如何保她!”
黑袍人终究只撂下了狠话,他于顷刻间没入阴影,而后白翠鬟再也感受不到这家伙的丝毫气息了。
她闭上了眼。
对,她只是个想杀龙帝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