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
当年被焚毁的草原焕发了生机。
亏得乾岚这几年在休养之余偶尔会看看草原近况。
生生靠雄浑的灵气把凰火压制了不少。
若非如此,想来草原还不能怎么快恢复如初。
六年说长不长。
对于寿命极长的妖族,六年很多时候便在一场场大梦中度过了。
但乾岚在这六年间过得不算尤其舒心。
伤太重了。
她夜半常常会疼得睡不着。
“芊芊。”
比如现在,乾岚的眉头又皱得紧了。
涂山芊芊坐在桌旁。
似是早有预料那般。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乾岚的伤好得差不多,可疼痛尤其难耐时便需要借着些来自涂山芊芊的外力了。
“又疼得不行?”
“是啊。”
“我看你在帝都不忍得挺好。”
涂山芊芊嫌弃似的撇了撇嘴,到底还是伸出了手。
狐狸小姐的嘴巴总是要毒很多的。
乾岚倒是习惯了。
再怎么挖苦,狐狸小姐还是尤其关心她的呀。
涂山芊芊指尖的光点渐渐没入了乾岚的眉心,困意瞬间令乾岚的眼皮子打起了架。
“谢谢。”
“你还不如好好养伤。”
寂静无声。
涂山芊芊幽幽看向了乾岚。
呵。
她不再打扰睡熟了的少女。
真是的。
一个两个都让她操心,不好好爱惜自己。
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还执拗得不像话,打不过也不逃,不晓得东山再起。
结果呢?若不是天狐梦,她们连一次安稳觉都睡不好。
尤其是乾岚。
分明伤还没好却又顾那草原了。
灵气留着呀,把内伤都去掉,恢复得健健康康。
偏偏乾岚不肯,她说草原也很重要。
可恶!
涂山芊芊越想越恼火。
本是想再挖苦乾岚,可又看到她睡熟了。
于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好烦······
但也算多亏了乾岚吧······草原恢复如初。
至少涂山芊芊在踏过那一片绿意盎然时,总能惊喜地觉察在脚边突兀出现的一簇白花。
花开得零零散散,或许也唯有如此凌乱才能给予过客以惊喜。
“我回去了。”
不知在与谁说,涂山芊芊语调轻悠。
可惜夜太深。
回去时就没办法清晰地偶遇小花了。
······
草原上其实很荒凉,毕竟大洺帝君与穆孤烟的打斗令大半草原被毁,万千生灵死伤无数,便是狼群也不得不在群山中隐藏起整个族群。
涂山芊芊默默无语。
凝望着眼前荒凉,明月却很快吸引了她。
自从见到那位少女起,明月似乎较之从前变得更明亮皎洁了。
涂山芊芊又一次远远地望见了在高山上的少女。
少女也看见了她。
“那丫头睡下了?”
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涂山芊芊的面前。
涂山芊芊甚至未能觉察到少女的脚步,少女总是如明月般恍惚的。
“乾岚又疼得不行了······您多骂骂她吧。”
少女挑了挑眉。
“难道我骂了她她就会改正了?”
“不会······”
涂山芊芊泄了气。
少女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她的狼尾巴倒是轻悠地晃动着。
“我睡了那么多年,狼主也传到了乾岚的手上,她才是狼群的主人。
而我呢,不过是将要腐朽的老骨头而已。
芊芊,相信她吧,这丫头其实什么都懂。”
涂山芊芊当然知道。
她们并非愚笨之辈,又怎会什么都不懂。
“好。”
大抵无须多言了。
“谢谢你。”
少女的眼底许是闪过一抹欣慰。
于少女而言,她们都是值得信赖与培养的后辈。
天下将乱,而乱世中总是英雄辈出。
“对了。”
少女忽地掏出一条项链来。
“这是我的牙。”
涂山芊芊愣愣地接过了项链,她能感觉到獠牙中无可匹敌的庞大威能,应当是能轻而易举毁灭一座庞然郡城的程度。
“送你护身符。
这些时候或许不算得太平啊。
尤其是你还在西玉郡,那可是人族的地盘。
这牙送你防身,能抵挡大危险。”
“感谢您。”
涂山芊芊心怀感激地收下了獠牙。
······
她并未远送,直至涂山芊芊消失在夜色中。
化作石雕千载万载,她总是默默地守望着草原大地,狼瞳中从来满怀包容与大度。
无论天空海洋或厚土大地,皆有一种非凡的气度宽广的胸怀,是对人对事的接纳。
乾岚将她唤醒,她便知晓这片大地上出现了无法被宽怀的事物。
她为天狼之祖。
亦是大地之母。
她宽容地包容着一切公平或不公。
直至蛀出现,贪婪刹那间席卷了大地,吞噬了人心。
她与龙帝金古早早地达成了协议。
天狼愿守护大门,而她也将终生守望着人间的大地。
蛀有三霸。
如今的她仍旧与其中一位相互制约。
因制约而本该相安无事的,可她却觉察到那蛀虫的些许异动了。
于是本来好看的柳眉常常多出些许忧愁。
唉。
几多不太平,人间最是愁。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原本肃穆的帝王于此刻露出了癫狂的笑。
他终于找到荒天界了。
无需通过门,他便可亲自降临在荒天界的半空。
而那垂垂老矣的金龙必然不再是他的对手了,如此,妖族很快便是囊中之物。
韦丰跪在帝王的身后,眼底亦是闪过一抹喜色。
太好了。
或许他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陛下。”
从上次大败归来后,不知为何自己竟是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陛下并未太过怪罪于他,甚至愿意大力培养自己。
如此恩情!
韦丰喜悦更甚,难掩激动。
“恭喜陛下,将入主荒天。”
“你倒是会察言观色······不过倒也不算错。”
帝王笑得洒脱。
“朕与那位说定,朕提供方位,祂会侵入荒天。
那老金龙年事太高,后代又无人抵达他的高度。”
“那陛下定可旗开得胜!”
“唯一的变数是那年幼的凤凰······哼,年幼的凤凰便什么都不到。”
语毕。
帝王终是抑制不住狂喜。
多年夙愿。
多年隐忍。
天下属于人族,不该任由妖族分庭抗礼。
夜色中,那笑声总是听着有些过分骇人了些,但此处总是没什么人会在。
除却屋外树上时不时瞎叫唤两声的恼人乌鸦。
漆黑的乌鸦显得有些痴傻,偶尔偏过头去,用一只呆愣的眼睛默默注视窗户透出的光。
或许是光吸引了乌鸦,于是乌鸦又将脑袋转过去。
另一只眼睛也死死地盯着窗户,不知在看些什么。
或者······
乌鸦仅仅是在发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