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翠鬟见过一次末日。
那时的她才堪堪是记事的年纪。
却在偏远的村落中见证了遮天蔽日的火。
亲朋在杀声中肝胆俱裂。
父亲在战火中死不瞑目。
母亲死死地抱着她,不让她暴露在旁人的视线中。
即便父亲死了,母亲也只是泪流满面地朝她狠命摇头,口中终究只是喃喃。
“快跑。”
她听得真切,母亲还说:
“不要复仇。”
为什么呢?她双眼通红,咬牙发问。
她得到的答案是咎由自取。
为什么?
幼小的女孩儿将心事藏在心底,因为母亲已经冲出去了,她在母亲的脸上看到释怀,她还听见从母亲口中发出的那声叹息。
好绵长啊。
她终究是昏迷了过去。
再度醒来,自己已经被救下来了。
被那位慈祥的老阿妈。
有时她希望一了百了。
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去陪伴父母了呢?
她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女孩儿需要去尝试。
很可惜,老阿妈并未让她如愿。
她学了很多。
知识,琴技。
为人处世的态度,平静祥和的心态。
老阿妈倾囊相授,她仿佛真切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儿。
后来······后来发生了的事情不足为道。
太小。
她记不住那么多。
直到六年前。
她看到了穆孤烟,那位忧愁却温柔的少女。
少女的眼底藏匿着难以化解的死灰,忧愁浓郁得仿佛泥沼那般死死拽着旁人的心。
白翠鬟终于想起当年镜中的自己好像也是这副模样。
她明白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太明白!
那双眼睛到底见证过什么惨痛。
她把少女当成妹妹。
极尽可能给她宠爱。
可是······为何苍天不公,总是要如此嘲弄她呢。
为什么,她的妹妹会是凤凰呢?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幸好。
穆孤烟已经从帝都离开,回了西北。
等她杀了龙帝以后,或许穆孤烟会知道真相,然后特别的恨她。
白翠鬟只是觉得稍稍有些可惜,等穆孤烟回来后一定会大骂她的,而她的愿望也终究不过听一听穆孤烟的憎恨。
可惜。
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穆孤烟曾与她约定,要看一看院中枣树花。
还要尝尝枣子甜不甜,香不香。
······
末日或许真的来了,天空被染得好红。
那是鲜血的颜色,血总是与不详挂钩,所以眼前的一切太多不详。
白翠鬟默默地看着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
百姓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家。
或许还在祈祷?祈祷着血天不会伤害他们?
啊,大概是不会的吧。
血天只是一种阵法罢。
白翠鬟的脸色倏地苍白了一瞬,体内的力量被脚下的大地抽出许多,于是天变得更红。
她便是阵眼,交易中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杀了龙帝。
龙帝不仁。
否则又怎会克扣赈灾之粮。
父亲又怎会被逼上了绝路。
复仇。
这份心情或许病态。
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动力了啊。
这是她见证的第二次末日。
看向血天。
嘴角微扬。
“丫头快跑吧,这天看着忒吓人。”
白翠鬟本该放肆地狂笑,却被那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是穆孤烟早些时候吃早饭的面馆······
老爷子与老婆婆正朝她挥手,尤其心焦地望着天,又看看她,焦急的心情更甚。
白翠鬟到底不算冷血之辈,这份好意与温暖令她感动。
可是······
她是不配承下好意的坏家伙。
她摇了摇头。
血色的天幕很快将她的身形包裹在内,老两口儿愣愣地瞧着一切,难看的脸色自是暴露了他们恐惧而无奈的心情。
“老头子?”
“呼······关门!快关门!”
许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老爷子咬牙切齿地大喝道。
多年夫妻心有灵犀,老婆婆将门死死关上。
他们只是末日中一条随风飘荡的一叶扁舟。
······
血天不仅因白翠鬟而起。
还有被穆孤烟杀死的刺客,未被她杀死的刺客。
比如方才那个黑袍的家伙,但白翠鬟心道自己应当是再也看不见他了。
血祭,一个如此泛用的总是尤其令人厌恶的方法。
用生命作为代价的方式太过恶心,白翠鬟不喜,可她到底成了这一场血祭的帮凶。
她被血色的天幕所笼罩,她听得见许许多多的哀嚎。
痴狂的。
悲哀的。
愤怒的。
都是谁在哀嚎?因何而哀嚎?
他们为了锁定荒天界,以秘法锁定了自己的尸骨与血。
大阵能削弱龙帝,当然也能锁定荒天界。
如此,蛀便可侵入其中。
毕竟她可杀不死龙帝呀。
如今白翠鬟以身为阵,这份夙愿大抵不日便可达成。
她眼睁睁地瞧着苍天被撕开了一条裂缝,一条弥天的猩红蜈蚣从缝隙中探出了头与身。
这就是能与龙帝分庭抗礼的蛀啊······真是恶心又恐怖。
“唉。”
白翠鬟的叹息声很轻很轻。
······
当赤红的天晕染了大地,很多事便一目了然。
梧桐阁似乎输得很彻底。
敖绎心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啊。
那么久了都没揪出那个内鬼,却被其成功锁定了荒天界,竟是将天边那只大蜈蚣给放了进来。
可恶!
敖绎心恶狠狠地跺了跺脚。
自然,在生气也无济于事的当下,她要做好准备。
梧桐阁不会藏拙,它会展现出其应有的强大。
蜈蚣有龙帝作为对手。
百姓的安危更为重要。
安排在赤色的天出现的一刹那便告诉了属下。
如今街道上虽是慌乱无比,可如此井然有序到底离不开梧桐阁的协助。
哎呀,这会儿她的好副手穆孤烟竟是不在!
啧!
敖绎心将那点小小的不满很快地抛到脑后。
她留在帝都才最危险呢。
“二哥。”
念及此,敖绎心看向身后那虎背熊腰的男子了。
她算是龙帝的养女嘛。
当然要喊睚为哥哥,而小小的梧桐阁中已经聚集了二位皇子与一位郡主了。
“别的地方怎么样了?”
若非犴也在此,或许睚早按捺不下暴脾气了吧。
犴总是沉稳的。
或许······此刻的沉稳并不能解释他低沉的思绪,听得睚的问,犴不由抬起了头。
当年的情景太远,却不知为何与如今的帝都重合在了一起。
妖族似乎总是太过多灾多难了些。
“还好。”
梧桐阁的情报网依旧在运作。
四方消息雪片般地飞向帝都。
“邪魔异动,但几位哥哥与四方神兽好歹能扛得住。
西北那边辛苦了点,但禹郡守尚能坚守。”
犴微微颔首,却是怔了怔。
“小八呢?”
似是又觉察到些许违和,犴的眉头稍稍皱得紧。
“穆孤烟不是去西北了吗?凤凰的速度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