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多久?
金古不知道,大概也不屑于知道。
老金龙痴傻地一拳又一拳打出,或是匆忙回身防守。
以免精干的身躯被利爪捅出个窟窿。
当进攻变成本能。
当杀心充盈脑海。
拦下大蜈蚣是他唯一的目的。
荒天是他的家,总不好任由外人乱来的。
金龙的拳在蜈蚣的身上留下诸多的窟窿。
真是可怕。
墨绿的血雨点似的落在这片大地之上,又顷刻间没入青石的街道与厚重的黄土,金古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声怒号。
荒天有龙。
大地重脉。
龙脉盘桓于帝都之下。
它为不详的绿血激怒而沧桑怒号。
“老朋友生气了啊。”
老金龙咧着嘴笑道。
大蜈蚣受了伤,老金龙又何尝不是呢。
于是原本墨绿的雨中混入了些些缕缕的金辉的毛毛细雨。
“金古。”
大蜈蚣的语调分外悠然。
“强弩之末。”
祂嘲弄金古。
老金龙的状况确实算不得好。
在祂眼中,老金龙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
“金古,你命不久矣了。”
金古挑了挑眉,眉眼中终究现出了一抹无奈。
啊······
祂说得不错,自己确实寿命无多。
即便今日变数不在,他恐怕也只至多活上十年,或许五年?
他不知道,到了他这个岁数早已看透了天命。
寿命走到尽头时,他当然会有所猜测与预见。
但呸提出来还是很不爽的。
“是啊。”
金古面色复杂地承认了。
“朕活不久啦。”
那一年的伤势终究还是太重,万载的岁月对神龙而言不算长,可他到底即将走到尽头。
这算是某种······令他悲哀的事,他见不到妖族崛起了。
人族的气运金古切实地见证过。
妖族呢?
凤凰初临,还未能完全承载妖族的气数。
他终究未能亲眼瞧一瞧。
穆孤烟,那忧愁的少女。
金古真的很想去见一见少女化作遮天且燎原的凤凰。
他曾见过的,凤凰那举世无双,祥瑞而温暖,炽烈且狂躁的火焰,火焰焚毁了一切不详与邪恶,只留下橘红色的朝阳如旧。
今夜微凉。
他或许看不到清晨的鱼肚白与朝阳。
“但朕尚且算不得强弩之末。”
老金龙的妖气在激荡,金色的雨幕与血色分庭抗礼。
在黑暗中,总有一抹耀阳照耀世间。
此刻应当抬起头来。
此刻应当行注目礼。
金龙游天,耀阳也似地驱乱了不详的血气。
这一回再也不是巨物蜈蚣与渺小躯体了,蜈蚣才必须仰视这尊金龙。
密密麻麻的云雾中,龙首俯瞰着他的大地。
他听见了哭声。
哦,还有喊杀,还有悲叹,还有怒火。
怒火也是可以听见的。
金古最后收回了视线。
金龙的神色变了,蜈蚣从金龙的眼底看到了怒火。
对。
怒火当然也可以看得清。
“生气了吗?”
“你真该死。”
好似回到了少年,金龙不由嘲弄道。
······
尘世间几多彷徨啊。
敖绎心手握长枪,将满头青丝高高束起。
甲胄如墨,正好衬得天额外的红,可惜眼前的血还真不是红的。
将长枪从烂肉中拔出,依旧银亮的枪头并未被血染作它色,锋芒刺得她的脸颊生疼。
这时听见仿佛来自天外的龙吟声了,敖绎心抬头望去。
龙帝的真身是一尊能遨游寰宇的庞大金龙啊,金龙的身躯充斥着力量与美感。
那头大蜈蚣在和金龙一来一回地厮杀。
当需要化作本体时,技巧便没了意义。
这最血腥。
那个可恶的蛀还放了不少部下进来呢。
瞧。
她刚刚捅死了一个。
大概······
换成图腾的计量之法,这大抵是个八十画左右的大家伙,而与之气息同样可怖的早已遍布了大街小巷。
啧。
那阵法连龙脉都能拦啊。
原先大咧咧的敖绎心的眉心总过多了点忧愁。
二哥与七哥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了。
睚领了军,去挡住大部分的蛀虫。
犴承了命,这会儿大抵在安抚受了惊的百姓们。
荒天正值劫难,敖绎心看到的尽是精诚合作,而非内乱内躁。
听闻人族那边在动乱时会有人袖手旁观?
真滑稽。
本事匹夫有责的事,又如何能高高挂起了。
也罢,她不该想人族去。
如今的侵略者便是人族。
蛀可不懂获得荒天坐标的方式,定是人族那边有谁支招,于是侵略变得尤其容易。
敖绎心把那家伙的祖上十八代给统统问候了个遍。
对了,还需要问候祖上的还有她眼前的那个家伙。
“白翠鬟。”
白翠鬟当然是可以走动的。
血柱笼罩着她,显得她有些明显与······滑稽。
至少敖绎心觉得分外滑稽。
“穆孤烟怕是会哭出来吧。”
“那你就不够了解她了,她的眼神会先变得冷冰冰的,而后质问我为什么要当内鬼。
啊······你也可以回忆一下,她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白翠鬟轻声笑了笑。
······
空间与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帝都变成了战场。
家园充满了屠杀。
睚的手下多出许许多多的命。
或许不对?
他没来由地想着蛀虫的命到底算不算是命,总觉着这群家伙没什么神智,祂们一心吞噬着所见的一切,性命对于祂们而言并不算是珍贵之物。
不该细想。
若连他都开始不惜命才是坏事。
在家国大事之外,唯有性命才是所拥有的最珍贵。
睚将纷繁杂乱的思绪抛却于脑后。
军阵前。
墨染的将军肃穆挺立。
他是那天与地的支柱。
大量蛀虫为大军所围困,与睚遥遥相对。
“将士们。”
睚并不喜欢慨然陈词,他并不太会说话。
七弟总是嫌弃他,要他多读一点书,否则连动员时说来说去就拿一套。
睚的心中或许是有些后悔的,他真的该多读读书。
犴说得不错。
他的身后站在无数的将士。
他的身后有他的家国百姓。
该说什么呢?
激励?鼓舞?承诺?我们一定会胜利?
在面对蛀虫时,好像太多的话语都将会是转瞬即逝的过往云烟。
昨日还一同喝酒吃肉的好友,曾与他打过照面的将军,今夜过后到底还能见到几位呢?
对生命保有敬重,睚无比清楚这一点,他自始至终都如此做。
而今日他要将士们把性命抛到脑后。
“怕吗?”
或许怕的不是将士们,而是他。
他怕身后的家园被毁于一旦,大片焦土,满目疮痍。
“不怕!不怕!不怕!”
豪情冲云霄,睚嘴角一咧,手中仿佛拥有了千钧的力气。
将士百战,呼声总是最振奋人心的。
“好!”
如此,主将更不应怯战了。
“杀!”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