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无雨。
不如说数月来都维持着晴空朗朗。
这雨丝是一分一毫也见不着了，大地皴裂，湖水干涸。
战火稍息，不知是谁先觉得累了。
许是我。
这些日子头愈发的疼痛。
那声音总是在耳边絮叨。
祂说：
我给你力量，你能得到你渴望的。
啊······最早最早，我想要的不过是让一家人能够活下来。
但现在好像什么都变了，好像一切够变得太假。
我在做什么呢？
我在屠杀，我在帮祂，祂要鲜血，好，那我就给祂······不对，我在写些个什么，不该如此的，我不该如此的！
不好！
或许，如此也不错？
我若得了权，家人也可安康太平。
既如此，权得争一争。
若我称帝，这天下便是囊中之物。
······
日记至此戛然而止。
最后的笔迹无比缭乱，看不真切。
但白翠鬟总归是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颤颤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
“白姐姐知道你的父亲为何要叛乱吗？起因确实是那位先生与他说的救济粮被私吞了。”
穆孤烟默默地从白翠鬟手中拿过了日记，心中唏嘘不已。
真苦。
那段经历真的太苦了。
亲朋离去。
无以为继。
若她经历过，或许也会变得偏执？
但事实是她不曾经历过。
所以她并不能感同身受。
“我这些日子查了好多事，姐姐的父亲是因为权叛乱的。
敖姐姐那会儿已经把贪官查的差不多啦。
粮其实也重新发过去了。
只是······
蛊惑，那水中的大魔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祂蛊惑说，若是姐姐的父亲当上了帝王，便可保证家中太平无忧了。”
穆孤烟的语气总是有些弱弱的，此刻却如钉子般刺痛。
但事实就是如此。
太过鲜血淋漓，太过魔幻虚假。
事实比故事更可怖。
“姐姐。”
穆孤烟连白翠鬟的母亲让她不要复仇都知道，少女探查消息的本事总能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收手吧，我不怪你。”
当错错对对都成了一团乱麻，有谁说得清呢？
谁错了，谁没错，理不清啦。
贪官错了，姐姐的父亲错了，姐姐也做错了。
至于缘由······或许让后人评说才最为公正，她不算是后人。
穆孤烟到底还是成了介入其中的参与者。
她得劝白翠鬟收手。
在错得更彻底之前，她还想做一些尝试。
啊，没办法呀。
她的心太软了。
这是缺点，或许也是优点吧。
穆孤烟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亲手杀了白翠鬟。
试试吧。
反正凤凰会涅槃的。
她猜。
因为谁也没见过，龙帝说凤凰也是会死的。
穆孤烟也不知道条件，但······至少不是现在，她愿意相信凤凰的涅槃之火。
哈，但穆孤烟还是不由得浅浅苦笑了一下。
这段历史最好给掐喽，要不然可能会被骂。
“虚假”。
这个词多么适合她呀。
······
白翠鬟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想法。
她该质疑，她该困惑，因为一旦相信了，那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复仇？倘若龙帝的视线投向了他们，那龙帝有错吗？
但粮草未至，父亲被逼上梁山。
龙帝没错吗？
父亲有错吗？
思绪变得无比混乱，白翠鬟全然分不清所谓的是非对错，疲惫趁虚而入，充斥了本就虚无一片的心灵。
睡一觉吧。
此刻能够睡觉便是一种享受了。
等到天明醒来，她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哪来的对错？哪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她只是白翠鬟而已。
她是被折断翅膀的鸟儿，此生再也无法飞翔。
或许，真的该退一步了。
白翠鬟其实是尤其固执与混蛋的家伙，穆孤烟的话并不能说服她，她就是这么混蛋。
当天灾不可避免时，人祸便是破坏她的家的罪魁祸首了。
所以她好恨，恨罪魁祸首。
但此刻疲惫更使得她不适。
真的累了。
目中鲜红一片，尽是废墟。
不论间接或直接，她就是沾染了许多恶业。
手上鲜血无数，永世不得安息。
像她这种混账王八蛋，死后入阿鼻地狱大抵也能算是解脱。
“孤烟。”
穆孤烟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又一次变得很轻缓。
一如初见。
但穆孤烟也听到了，白姐姐一心求死了。
白翠鬟轻唤穆孤烟后又一次沉默，她将满目疮痍牢牢地记在心底，露出悲惨的笑。
啊······半空中的龙吼渐渐地变弱，亦是含着些死志。
所以······
她为了一己私欲，令荒天陷入了危机。
嘿，真是个没救了的疯子。
当真切地感受到死亡降临。
当眼中彻底没有了希望，好像所谓的仇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说的不错。
都错了，都错了，谁都错了。
“杀了我。”
白翠鬟的眼底终究失去了那份明媚与凄婉，好似行尸走肉般沐浴在血色的光柱之中，一旦她死去，光柱会于刹那间失去对于龙帝的压制。
生机。
“不，我会杀了你。”
穆孤烟脸色一变，惊疑地看向白翠鬟。
不知为何她的眼睛又有所变化。
变得暴虐而戏谑。
穆孤烟被捉住了恍惚的一瞬间。
白翠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到她的面前。
“死吧。”
癫狂的笑声冲击着穆孤烟的脑海，又是片刻的恍惚后，穆孤烟发觉自己无法躲开这一击。
最次也不过是抽身后退，而后硬生生地扛下白翠鬟的侵袭。
也好。
穆孤烟的眼底出现一抹决绝。
她挺好奇的。
涅槃，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
可当决然起于心，那一道苍老的身影挡在身前。
于是血花在眼前绽放，美轮美奂。
说来颇怪。
白翠鬟的手洞穿了那道身影，鲜血淋漓，那道身影与白翠鬟一同停在原地。
只是白翠鬟的神色浮现些许挣扎。
而那道身影终究也只是浅浅笑笑。
老阿妈轻轻地抚上白翠鬟的脸，嘴角的弧度从来都慈祥得过分。
“不要像你父亲那样被邪魔外道所蛊惑。
你比他坚强······”
穆孤烟这才恍然白姐姐方才竟是也被邪魔所控。
少女慌慌张张地上前扶住了老阿妈，本想咬破指尖，让凤凰血流入老阿妈的口中。
她被制止了。
老阿妈看看白翠鬟，也看看她。
“你学学你姐姐。”
这妮子心好软，长久以来或许会出事。
要纠正啊。
“当初老婆子奉了命杀了白丫头的爹，如今一命还一命，也算了却了白丫头的一桩心事，何况她已有死志······怕是劝不回喽······”
老阿妈看人好准。
白翠鬟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动作。
但她眼底的闪烁愈发明显，她终究还在挣扎。
“孤烟，杀我。”
啊，至少现在是她熟悉的白姐姐。
“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