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火焰之中降生。
她从毁灭之中走来。
不曾经历死亡,却依旧迎来了新生。
这是父母给予她的血脉,亦是留给她的最后的馈赠。
绵延千万里的大火迎来了它们的主人。
邪祟无所遁形。
祥瑞普照大地。
神异的鸟儿遨游九霄,鸣啼仿佛要传遍寰宇。
凤凰于飞,壮志凌云。
······
穆孤烟睁开她的双眸。
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陌生,视角也稍显神奇。
她好像看得清更多的地方,更多的精致,她的眼中早已不仅仅是帝都,原本太多宽阔的大地在此刻也变得渺小。
她该是高傲的。
她想,天穹的霸主本该如此。
这是穆孤烟第一回以如此姿态行走于世间。
少女化作了神凰真身。
身边的火焰都仿佛在庆贺它们的帝王归来。
庆贺吧。
神凰傲然地鸣叫着。
百鸟无声地迎合着。
双翼展,千里万里的红羽几乎遮天蔽日。
穆孤烟晓得,自己终究还是化作了神凰的本体降临在苍天之中了。
这是一种······其实很新奇的体验。
“凤凰。”
蛀遥遥地凝望着凤凰。
“真美啊。”
纵使是祂也无法说出半句谎言。
凤凰总是美的。
其尾五光十色,恍若琉璃。
其首神俊丰武,目若群星。
人间有传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想来是当真不假的了。
蛀不知今日是否有机会能亲眼见一见凤凰的舞,或许是没机会的,祂会杀死凤凰。
至于涅槃?呵,祂倒是不怕的,多少生灵终归尘土。
凤凰亦是如此。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祂的夸赞。
确实如此。
凤凰将一切美好都集于一身。
穆孤烟当然听见祂的夸赞,于是少女心中也有好奇。
若是情况不危急,想来她会去找一座湖。
以湖为镜。
以水为妆。
女孩儿总归是有一些臭美的。
难得化为本体,她总是想要再多看一眼如今的自己。
或许真的很美吧?可惜当下的她是看不到的,而在不久之后可能她都保护不好自己的羽毛哩。
“谢谢。”
少女其实太懂礼貌了一点。
但她同样杀伐果决,她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
在稍稍习惯神凰的本体。
在图腾成了她本身之后。
在她终于能号令万火,以骄傲的姿态俯瞰大地。
火焰化作长剑,化作长枪,漫天的琉璃五彩神火顷刻间灼烧起蛀的身体。
穆孤烟所习得的一切都以火焰的形态向蛀发起了进攻。
她会的东西有很多。
剑法,枪术,歌舞。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她的一切知识都在此刻融会贯通,最终成为更诡异莫测的火焰。
蛀难得觉察到危机了,而这一切竟是因为一只小凤凰。
真可惜。
“我大概留不得你了。”
是啊。
时间是穆孤烟最大的缺陷。
她降生得太晚,还来不及成长至天下无敌的地步。
再过数年妖族将无法被侵入。
蛀默默地抖了抖庞大的身躯。
果然灭不掉。
于是稍稍语塞,祂也觉得颇为好笑。
是祂有些想当然了。
琉璃色的火灭不掉。
祂的驱赶无时无刻不在被灼烧,被毁灭。
蛀向来不遵守约定,但祂或许得稍稍改变一次,遵守祂的承诺。
祂承诺帮助大洺的那位帝君打碎荒天界的结界。
如此人族便可大军压境,攻占属于妖族的领地。
真贪心啊。
蛀丝毫不在意自己那被撕作两截的诡异模样,祂将无数的利爪举得尤其高,仿佛悬在凤凰头上的万千巨刃。
身躯隐隐刺痛。
穆孤烟想抽一抽嘴角,但没能做到。
有点尴尬。
鸟喙的嘴角没法抽搐。
甚至不能苦笑。
神凰真身其实维持不了太久。
她始终在燃烧体内的妖气与天地间的灵气。
即便如此,穆孤烟还是觉得无比的痛感快要把她逼疯了。
等龙初灵搞定了一定要让她多照顾自己几回。
穆孤烟恶狠狠地想着,转而又让毫不相干的思绪从她的脑中全部赶了出去。
不该胡思乱想了。
九十九画的图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她想的最后一件事。
穆孤烟终究是变了脸色。
无他,确实眼前的蛀虫忽地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
“穆孤烟。”
耳畔传来了令她无比憎恨与厌恶的轻唤。
“是你,大洺的帝君······”
······
战争,最不缺的就是算计。
算计敌人,算计战争,以及······算计自己人。
不不不,可不能这么说,战争中从来没有所谓的自己人,敌友之间当然能轻易地转换。
比如现在,他既是穆孤烟的敌人,同样也是蛀的敌人。
“人类!”
嘶哑的低呵声。
蛀从来没料到。
“没有我,你找不到荒天界。”
“谢谢。”
大洺帝君的声音直接在空中响起了。
他将一缕神念送入蛀的躯干,在蛀与妖几乎两败俱伤之际出现。
他才是最大的笑看鹬蚌相争的获利渔翁。
自然,倘若老金龙之后没有穆孤烟再一次削弱了蛀,大洺帝君还得再斟酌几分才愿意坐收渔翁之利哩。
真好啊。
凤凰的成长超乎他想象。
他什么都要。
既要蛀死,也要荒天,更要凤凰。
大洺帝君念念不忘的便是传闻中凤凰那祥瑞而延寿的血。
“好了,闲话少说。”
他的声音倏地现出些许疲惫,为了控制蛀,他的神念耗费了巨大的力量。
他从来认为自己是最大的赢家,最后的胜者。
妖族将失去自由。
蛀将失去一支柱。
停留在人间的妖与蛀将会被极大的削弱。
啊······真是尤其完美。
穆孤烟在暗暗调动力量,做着毫无意义的防备。
可笑。
大洺帝君彻底失去了耐心,于是眼前的蛀开始膨胀,变大,腥臭恶绿的气息渐渐弥漫。
穆孤烟彻底被大洺帝君的疯狂震惊。
自爆,一个多么简单无脑却有杀伤力的方式。
“你疯了!”
火焰铺天盖地地漫向摇摇欲坠的蛀虫。
若是可能,少女无比希望自己的火焰能够破开蛀,在自爆前便将其灭杀。
所以为什么呢?她的火为什么做不到这一点?
她为什么做不到!
“逃吧,穆孤烟,再不逃就死了。”
穆孤烟很清楚。
大洺帝君不屑于欺骗与隐瞒,不逃就真要死了。
但······
她真的很不愿意逃走。
她已经逃走过一回了。
这一次,她仍然守护不了她的家吗?她仍旧守护不了自己珍视的人吗?还要像丧家之犬那般,这一次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不逃。”
“不,你得逃,你真的得逃。
但逃跑可是卷土重来的象征。”
少女轻飘的话语显得尤其突兀,穆孤烟不由得一怔。
差点忘了她。
大洺帝君也一怔,不禁皱起了眉。
“谁?”
扰动太小,他竟也没能注意到她。
银发的少女很是兴奋,一条龙尾兴奋地左右摇摆晃荡着。
龙初灵骄傲地仰起头,喊声轻狂:
“停!”
风止雨息,云淡声寂。
时间好像停留在此刻。
蛀的气息不再躁动,大洺帝君亦仿佛不见了踪迹。
穆孤烟心领神会地抬起头,却见一条无比璀璨的长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半空。
本急速向前的白驹默默地停下了脚步,目光温柔而灵动。
它俯瞰着众生,似乎了然地叹了口气。
穆孤烟在白驹的眼中看到无奈与宠溺。
好像······
还有一丝丝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