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了几轮，热了几回。
星媚了一刹，晦了一瞬。
故事说了许多，但总是说不到尽头的。
还未去帝都时的往昔便从东边的明月说到了西边的明月。
穆孤烟只得把之后的经历尽可能地缩减。
这样也好。
毕竟那些日子真的很短。
在帝都的时候的确不长。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又一次来到人间。
“呼。”
穆孤烟长舒了一口气。
有点累呀。
说来应当是讲故事的人更累一些。
他们总想让听者共情，感同身受，身临其境，于是夸大其词，言辞之中充满了华丽的修辞与技巧，故事往往变得不切实际且糊涂凌乱。
她不这么讲故事。
她只会说自己最为真实的想法。
嘻。
真诚也是一种手段。
芊芊姐就因为她的真诚而狠狠共情。
比如现在她抱着她了。
“孤烟。”
涂山芊芊的语调终归是含着些颤抖。
“辛苦你了······姐姐们在人间帮不上你的忙，让你受苦了。”
愧疚吗？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吧。
但涂山芊芊的愧疚并非穆孤烟埋怨她的理由，她不会埋怨谁的。
力有尽时。
穆孤烟始终相信这一点。
“没事啦。”
她以双臂环过涂山芊芊的背。
轻轻拍拍，稍稍缓缓。
还是希望姐姐能松开。
芊芊姐用的力气有些大，小姑娘觉得自己胸口闷得慌，仔细想来大抵是自己被抱得闷了。
涂山芊芊并不需要对她表达愧疚，她们都在做应该做的事。
“你就是太乖。”
狐狸小姐没好气地数落道。
“不好？”
“很好！”
穆孤烟那明知故问的敷衍令涂山芊芊有些咬牙切齿。
“好啦，真没什么的，姐姐信我呀。
而且现在也不是伤心和难过的时候。”
穆孤烟倏地站起来了，沾满清水的脚丫子很快被温热烘得干干的。
“给。”
她把鱼竿分了一根给涂山芊芊。
“我们边钓边说吧。”
······
涂山芊芊并不想知道穆孤烟的鱼竿是从哪里得来的，但她知道这丫头的运气好得有那么一点点过分了。
啧。
“钓上来记得放掉。”
“好哦。”
穆孤烟被涂山芊芊打了岔。
啊呀，好像一下子忘记方才说到一半的话题了。
应该是在说天狐的些许过往来着。
继续问问嘛。
这都是小事，忘记了就再说一回。
“芊芊姐，我记得你认得父亲······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好人。”
涂山芊芊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
仅是片刻，大抵是觉得这句话太笼统，涂山芊芊皱了皱眉。
“应该是好人吧······毕竟他算是人族中为数不多起初便不对妖族抱有敌意的家伙。”
“很像父亲。”
“他很照顾族中的小狐狸们。”
“有别的吗？”
涂山芊芊一时语塞。
咦？
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了。
就好像，他的亲切太过寻常，以至于早已成了习惯。
涂山芊芊其实很久没回过族内了呀。
现在是什么样的呢？
穆武离开后，族中的情况还与当初一模一样吗？
涂山芊芊终归是明白穆孤烟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了，作为女儿她总是最了解穆武的。
她想知道的是对于九尾天狐而言，穆武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好人。”
无可辩驳的，无可救药的好人。
“是吗？”
穆孤烟的目光淡得和清水似的。
声音也寡，语气也薄。
“那为什么涂山氏会如此不喜欢父亲呢？”
果然。
这妮子在知道些许线索后就果断地等着她跳入坑中了，涂山芊芊默默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算不得秘密的事告诉她也没什么吧。
只是······
这可能会涉及上一辈的感情。
“九尾天狐经历过灭顶之灾。
解决这一次灾祸的代价是······我的小姨死在了灾难中。”
涂山芊芊的视线幽幽，少女们凝望着彼此眼底那抹复杂而深邃的情感，相顾无言。
“灾祸的罪魁祸首是人与妖，那一刻我的母亲不再拥有信任的力量。”
除了穆武。
自然，这一句话她没能说出口。
当穆孤烟决定要寻求涂山的帮助时，她会亲口告知。
现在······就当她是惹人厌的谜语人。
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时候。
······
鱼儿全部被放回池塘里了。
不晓得它们长不长记性，下次还会不会中招。
穆孤烟收起鱼竿，轻声一叹。
在芊芊姐回屋后她想了好久。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思绪最为旺盛，穆孤烟堪堪能把许多人际关系与事情给理顺。
其实是很简单的，父亲与芊芊姐的小姨是一对夫妻。
这是个新鲜关系。
在人与妖水火不容的当下有这么一对。
这是其一。
其二，天狐险些被灭族。
芊芊姐没说具体原因啦。
但既然与人和妖有关，想来又是荒天界出了事。
稍作联想······
会不会还与当年那场大旱有关。
人贪，妖也贪。
很难保证那些个贪官不把主意打到天狐身上。
详细的之后再说嘛，在确定了天狐们大概很难提供帮助后，穆孤烟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修行妖气与控火之术。
哦对啦。
还有等洺无谕传来的情报。
虽说主动出击更高，但小姑娘不是很愿去梧桐阁。
青玉阁？梧桐阁？哎呀没关系啦。
至少人间的梧桐不属于她的记忆。
“等吧。”
最终只是喃喃地自语了一声。
先认真修行，然后等那只叫声好讨厌的乌鸦来找她。
穆孤烟终究不明白第一百画怎么突破。
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呀。
······
乾岚安静地凝视着微凉的烛光。
她并没有睡着。
女孩子总是有一种神奇的第六感的。
而现在乾岚就大致觉得涂山芊芊会来找她说一说悄悄话。
面前有一本摊开的书册，读到了哪儿也记不住，只是闲来无事而随意去浏览罢了。
至于个中到底精妙几何，乾岚并不觉得如此浅读能明白什么。
何况这也不一定是一本好书嘛。
“没睡？”
有时候第六感真的很神奇。
乾岚瞧着门口的涂山芊芊。
“在等我？”
涂山芊芊有些惊讶，来找乾岚算是临时起意。
匆匆告别了穆孤烟后，狐狸小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心乱如麻久久不得平静。
思量许久，发觉除了好孤烟外大抵只有乾岚能与她说说话。
就算是拌嘴也好。
“潜意识里觉得你可能会来找我。”
乾岚将书本合上了。
“想聊什么，依你。”
说到底，其实涂山芊芊和乾岚始终是关系尤为密切的挚友。
“我也随意。”
涂山芊芊如此胡乱答道，于是少女们久违地轻声笑了起来。
笑一笑吧。
总会开心不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