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了许久。
穆孤烟将她的伞递给涂山芊芊。
谈话半晌,少女们无话不谈,心事说出了一大半。
说得口渴,说得嘴干。
说得心绪不自觉杂乱。
“芊芊姐会跳舞吗?要不要跳一支舞?”
“会的。”
没有几个天狐不会跳舞。
涂山芊芊跳得尤其好的。
道具借了穆孤烟的伞,伞红得与枫叶相称。
临时起意,自然没太多太好的道具,但手上总是想要拿些东西。
倾城舞,舞倾城,香风零落,赤火弥天。
无乐无声,唯有清风绕于天狐少女身侧。
舞蹈总是忘我。
默默地,这夕阳从山的另一头缓缓地落下了,橘红色的晚霞无数次地被清辉冷月代替,余下群星的摧残和空悠的天黑。
大日为衣。
明月为纱。
天狐的少女终是停下了舞姿。
额上细微的汗珠与双颊淡雅的绯红平添一抹媚态。
于是心情随之宁静而祥和了。
呼。
“芊芊姐,给。”
穆孤烟拿出随身的小帕子。
香香的,软软的。
她洗得很勤快的。
辅以花香,小帕子总能轻嗅出雅致。
涂山芊芊道了谢,便把汗水抹去,本想将帕子洗净送还。
“不用啦,芊芊姐先歇息一会儿嘛。”
“好吧。”
她竟是一时没能拒绝穆孤烟了。
“谢谢孤烟。”
她的提议让自己的心情变好了。
忧愁减半,反而让宁静杀死了心中的杂乱无常。
“小姨与穆武之间是真挚的爱呀。”
涂山芊芊幽幽一叹。
“嗯。”
真挚的感情往往最让人羡慕。
穆孤烟自始至终都相信情感的力量,亲情,友情,爱情。
无论是妖还是人,总能从情之一字中悟出许多内容来,也听闻有靠情证道的大人物在。
跨越规则,两颗真挚的心紧密相连,这是童话一般的美好。
“真好啊。”
涂山芊芊的语调落了半分。
“可惜啊。”
母亲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啊。
涂山芊芊知道的。
她是母亲的一条尾巴嘛,所以她们长得很相似。
那一年······应当是姐姐与妹妹爱上了同一个人,可那个人却始终痴情于妹妹吧。
她不知道,涂山玖玖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但总是好猜的。
所以母亲才会不喜欢穆这个姓氏吧······但母亲这种待人接物无比温柔的性子,又真的能狠下心来憎恶谁吗?
很困难的吧。
“说到底,还是母亲来得太晚了。”
“但没想到嫡系中有二位,还是亲姐妹一起违反了祖训。”
穆孤烟笑了笑,似是在想象过去的事。
对吖。
她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
即便她在大多时候都显得胸有成竹,都显得未卜先知。
那只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测啦。
很简单的。
穆孤烟忽地跳入月色的明媚中。
回过身,少女嘴角扬起了浅笑:
“回去吗?”
萤火虫不知何时围绕了她们一圈又一圈哩。
“回去吧。”
确实很晚了,该休息了。
涂山芊芊赶跑了那些素雅的荧光们。
南山南,萤火满,清风不寒。
······
穆孤烟与涂山芊芊在天狐府前轻声地道了别。
涂山芊芊想着送她回家,却被小姑娘过分的坚持噎得没了脾气,只好依着她的倔强。
穆孤烟目送天狐少女的尾巴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
果然芊芊姐不知道。
涂山玖玖从来没有来得太晚。
只是······
依依姐告诉她,这一切都与阴谋有关。
呵。
阴谋,阳谋。
明争,暗斗。
天狐的二位是受害者,穆武是受害者,那德利者是谁呢?或许结论显而易见,但穆孤烟打算暂且把这事儿稍稍往心里憋一会儿。
她总有种预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大概是要出意外了。
······
乌鸦停留在高高的树上,与夜色悄然融为一体。
当然没有人能觉察到小家伙了,毕竟它连一丝灵气或妖气都没有,是尤其普通的乌鸦。
它是谁人的爱鸟,是谁人的信使,是谁人于万里之外的双眼。
洺无谕因乌鸦而看得更远且更清晰。
嘶。
不得不说皇宫太大。
不得不说皇宫太乱。
那大洺帝君为私欲吞没,早已不理朝政。
大抵也无暇管理这偌大的皇宫,于是臣与妃相同,苟且,密谋。
他瞧见了许多许多,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笑话。
他为什么要管闲事。
闲得慌?事情太少?来狗拿耗子?
不不不,他当然有任务在身。
他与少女做了交易,既然是交易,他得拿出相应的诚意。
乌鸦如入无人之境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遨游,闲庭信步地走在庭院,偶尔痛饮一番池水。
最后被巡逻的小太监们挥挥手赶走,却又在一旁的树下停下。
嘎嘎猛叫两声,似是嘲讽,或是讥弄。
他听见小太监在骂,骂得很难听,但他却很享受这一刻了。
骂吧。
大洺的血该为天下人唾弃。
“那是······”
忽地,小太监不知为何摔倒在地。
洺无谕晓得有乐子能看。
······
小太监是被韦丰推倒的,方才被乌鸦扰得心烦意乱的小太监没留神撞上了不知为何有些面容发虚的韦丰,自然,韦丰又怎会允许有个小太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滚过来。”
大腹便便的将军仿佛能傲视群雄。
即便小太监觉得这个大肚子已经无法支撑韦丰的功夫了。
但他不敢说,只得颤颤起身,走过去。
而后被一巴掌扇倒。
韦丰似乎不会犹豫。
身为将军,大抵没有多少会为决定而后悔的懦夫。
洺无谕的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自己瞧见了一个好乐子,此时此刻,若能尽情高歌多好。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能觉察他深深埋藏于眼底的愤怒与厌恶。
“······走吧。”
他向乌鸦招了招手,唤回了小家伙。
小家伙当然看见了。
但它颇有灵性地往韦丰头上飞了圈。
“呀!”
大叫一声,便砸了韦丰一身的污秽。
小太监愣愣地瞧着韦丰脸色大变,骂骂咧咧地也没顾及继续欺侮。
大抵是要换衣服吧,韦丰是个好面子的家伙。
“谢谢?”
小太监觉得自己应该道谢。
但向谁道谢?
他并不知道。
他只觉得应该道谢,或许向乌鸦也可以吧。
明明自己刚刚还骂过,这会儿却突然觉得黑不溜秋的乌鸦们都非常可爱了。
道德底线往往如此灵活,真叫人唏嘘不已。
······
洺无谕微微眯起眼,若他方才的一瞥不错,韦丰的袖中应是有着一尊诏书的。
那皇帝又有了安排啊,竟是还要这韦丰去做。
怪哉。
但这可以作为他的诚意了。
“去听听看。”
乌鸦又一次于夜色中注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