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有五个种族。
尊者有三大姓氏。
而苏氏,曾是其中之一。
不知多少年前,苏即为最尊贵。
后来?
这般尊崇,自然为窃者收入了囊中。
他们甘心吗?答案显而易见,自天狐追随金龙离开,地位不复从前。
那怯懦胆小的黑狐接手族长之位,却甘愿偏安一隅。
天狐不该苟且,天狐理当尊贵。
他们晓得苏氏才是天狐的正统。
等啊等。
等啊等。
多少年过去,他们便等了多少年。
终于等到那愚蠢而懦弱的黑狐不再拥有后人,他们的机会来了!
可是呢?
他们果然小瞧了盗窃者那长远的眼光,天狐种族有五,除却苏氏,那鹅黄耳廓与天山雪狐一脉竟毫无保留地信任盗窃者。
哼!
目光短浅,目光短浅!
跟随黑狐,天狐哪有重返光明未来之日!
更甚,那黑狐竟把地位让给了九尾?
“不可理喻。”
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不被愤怒冲昏头脑。
在他对侧的人族显然没有太过优异的耐心。
他不会给他时间的。
他必须尽早地平复。
“我对你们一族的曾经没有兴趣。”
人族的话很冷。
他打了个寒颤,眉眼却极尽低垂。
“抱歉。”
他或许想着找这个人族复仇,但他却做不到,他无数次地催眠自己是有求于人族。
人族见他俯首,嘴角不由得扬起了轻蔑的笑。
呵。
谁来都看得清楚。
唯有赤狐看不透。
可悲。
他找上门来是为了把当代族长拉下水。
听说是一对水灵灵的天狐姐妹,模样如何无从考究,但大抵是尤其美的。
天狐旧居人间,陛下正愁那他们没什么办法······
瞌睡来了,这枕头也恰到好处。
赤狐啊。
当真是相当愚昧的种族呵。
与虎谋皮,岂不非蠢即坏?
饶是他也晓得,倘若他想造反,也定然不会去求妖族的帮助。
可赤狐呢?
天狐五脉之一竟也能目光短浅至此。
倒是可笑。
人族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漠然道:
“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而我又能从天狐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无利不起早,虽是得了陛下的命令,可若是一点儿好处也捞不到也不成啊,大族的底蕴终究不是一个人族便能得以抗衡的。
眼前的天狐沉默了。
他大抵在思索自己的筹码。
而且是令人族心动的筹码。
“天狐的臣服。”
良久,赤狐的男子露出一抹阴暗的笑。
“九尾涂山氏会沦为阶下囚,届时无论你如何处置她们都可。”
臣服,以及······帮助自己修为进阶的可能。
人族有些心动。
“签吧,契约若成,你我反噬将受万蚁噬心之痛。”
思索过后,人族甩出了一张契约。
他以灵气做笔,列下诸多的条约。
“请。”
他将契约呈于赤狐的眼前。
“可。”
反倒是赤狐的干脆令人族难免觉得错愕了。
他挥手止住了赤狐的笔头。
“你有扳倒涂山的筹码吗?”
人族的指尖悠悠落在第一条上,契约写得明白,若没有成功的把握人族便可退出。
赤狐嘴角微咧。
筹码啊······好巧不巧,刚刚好好,他有能威胁涂山的筹码。
“有。”
笔头随他的话音落下。
······
穆孤烟记得这是她第一回深入人间。
寻常只于西玉游玩。
再往东,再往南,她所了解的一切便只局限于书中。
她不曾见过江南的水乡。
她不曾听过北方的曲调。
作为一只实打实的小馋猫,她也没这个机会走遍人间,尝过天下美食,多多少少会让她觉得有些遗憾的。
人间与荒天界其实大差不差。
只是穆孤烟一直没有机会罢。
穆孤烟沾了穆武的光,有机会亲自走一走大洺的都城。
原来人族的都城也是繁华的,歌舞升平的。
百姓不闻帝王事,一生太平即最大的追求。
“大姨来过人间的帝都啊。”
若非如此,涂山玖玖又如何能在梦中复现一整座城池?
穆武听得真切,但他也不晓得穆孤烟口中的大姨是谁,只当穆孤烟在自言自语了。
相处数日,穆武终究也没能搞清穆孤烟的身份与来历。
怎么说呢······
她与他之间总有种若无若有的距离感。
她主动与自己拉开了距离。
就好像,她非常尊敬自己。
穆武脑中的念头才诞生一刻便被他掐死在胎中了。
怎么可能。
不过前辈确实拥有相当的玩心。
她请求他把那些小吃买了个遍。
“谢谢。”
算了,前辈高兴就好,穆武无奈地笑了笑。
“韦丰把宴席定在了哪?”
“一家老字号,在城北。”
那家老字号比穆武的年纪要大上不知多少,听那些老官说这店在他们小时候就出了名。
“吃什么的呀?”
“烤鸭,烤肉。”
穆武清晰地听见肩上传来咽唾沫的声音。
不。
他什么都没听到。
······
穆孤烟久违地亲眼见到了韦丰。
梦中的韦丰与现在的他不一样。
虽说不算苗条,但至少能看得出匀称的样儿,却不知这些年数他做了什么变成如今那圆似球儿的体态。
“前辈见过他?”
“他没见过我。”
沉默片刻,穆孤烟的传音中含着些轻笑:
“你信不信我可以预知未来,韦丰在数年后会是大腹便便的模样?”
穆武起初是不信的,但他的视线落到了满桌精致菜式。
他信了。
······
“穆武,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韦丰高举酒杯,朝穆武行了礼。
若有旁人在场,只怕是要把二人当作许久未见的至交。
“还好。”
穆武不落豪情,将酒水一饮而尽。
“且前几日才在朝堂上见过,韦将军这记性不好,得尽早去治。”
穆武却也不忘拆台,二人理念不合长久有之。
世人都瞧得出,话语间的刀光剑影分外清晰。
“穆武,我拿你当兄弟,我也不藏着压着······我得了消息,天狐不日便要投降。”
穆孤烟用力地踩了下穆武的肩膀。
无比庞大的力道才没让穆武失态地起身怒斥。
“他在激怒你。”
“但我不能忍。”
穆孤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一叹:
“你方才起身才是着了道,年轻气盛不是优点,会让你无法三思而后行。”
韦丰见穆武沉默地夹着菜吃,不觉稍稍眯起了眼。
这家伙不好糊弄。
本意激他发火,最后稍作示弱,以放弃天狐为退,令他放松警惕而不去顾及天狐。
有点困难啊。
计谋不深,甚至只对年轻气盛之人管用。
显然,穆武的锋芒不知何时被藏起来啦。
“我会劝说陛下拒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陛下无上伟力傍身,人族秉承天运,又如何需要天狐一族投降!”
韦丰慨然陈词。
至少后半句字字真心,他当真如此想。
若是从前,穆武或将以沉默表达不满。
“韦丰,人与妖一样,没有高低贵贱,没有所谓天命天运,你好自为之。”
但今日,他觉得胸中一腔灼热的血逼得他不得不反驳呵斥。
胸中的话吐露一空,穆武只觉得前所未有轻松。
他起身致意,轻道一声回见便径自离席而去了。
“说得好。”
穆孤烟默默地闭上眼,悄悄传音:
“他现在看你的目光中满怀仇恨。”
“然后呢?”
“保护你的挚爱,这就不需要我给你胆气了吧?”
是了,方才是穆孤烟叫他怼回去的。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这才是硬道理。
虽是梦中,但此刻有她在,哪还需要胆战心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