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风阴晴不定。
早些时候知了尚且交换着无风好热。
到了午后，当太阳隐匿于云层之中，这风突然就起了。
起的是乱七八糟的风。
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
穆孤烟听说往常这个时候的江南会遭遇雷雨。
狂风暴雨往往会造成不小的灾害，记得那年江南甚至被淹了许多地方。
当时靠着赈灾才苟且偷生的江南人永远忘不了那一年。
雨太大，风太大，雷声也太大。
真吓人。
今年可能又是不平静的一年呀。
穆孤烟伸出手。
雨丝尚未落下。
而少女的手纤细，所以抓不住从指缝间偷偷溜走的风，风东跑西跑，裹挟着旁人听不见的话语从她的耳边溜走。
是啊。
风向在悄悄地改变。
态度也是会改变的。
她听见了背地里无止境的唾弃与谩骂。
穆孤烟当然知道是哪一批人做的，她其实也没多么在意。
倒不如说，谩骂一直在她的意料之中。
等着吧。
少女从镯子中掏出了红伞。
红伞将那抹窈窕尽数遮掩。
她还要去听书呢，那个说书的讲得挺好的。
······
流言开始转变了。
“妖族很凶残的。”
“妖族吃人不吐骨头，最喜小孩子哩。”
“我还见过妖族杀人呢，那血腥的，啧啧啧，真是平生难见啊。”
“那你怎么看见后还活下来的······”
太多了。
涂山芊芊换下了戏班的服装，将耳朵与尾巴藏好，她默默地靠着墙，看着颓然的戏班。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戏班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即便她再三要求只需以平常之心待她便好。
“辛苦了。”
乾岚将冰凉的小杯贴在她的脸上。
“你也是。”
这是属于少女们的一点小小爱好。
冰品，乾岚不知在哪里给找着了。
很甜。
而且不腻，适合夏天。
涂山芊芊小口地吃着。
空余沉默。
乾岚也不打扰她，有时候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
她将狐狸小姐和戏班的努力都看在眼底，他们为了穆孤烟写的几场戏付出了莫大的努力。
至于目的是为杀死大洺帝君做准备，还是彻底建立人对妖的好感······
乾岚不得而知。
或许起初的确是对人族的帝君恨之入骨。
可戏演了几场。
可见了许多人。
他们是不是又换了一个想法呢？他们是否开始觉得，人族和妖族其实也可以和平共处，而非见面就是仇人呢？
哈，谁知道。
乾岚忽地觉着手上一凉。
哎呀，化了。
她特意让摊主给她的那份多加了冰。
好吧，这次倒是弄巧成拙了，她的手变得脏兮兮和甜腻腻。
还是本体好，可以直接用舌头舔干净。
要不······
乾岚左看右瞧，却发觉一块帕子出现在眼前。
原来世间有帕子姑娘啊。
乾岚浅笑着接过了帕子：
“谢谢芊芊，其实我舔干净就行了呀。”
“看着难受。”
涂山芊芊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没心情陪乾岚去耍宝啦。
本来只差一点点，但舆论却顷刻倒向了不利的地步。
今日本该演出的剧目终究因为没有看客而无法演出，到底还是对狐狸小姐造成了打击。
即便穆孤烟在几日前便告知了她们如今需要面对的情况。
但涂山芊芊还是很难过嘛！
何况她还想不出任何办法。
可恶。
“你有办法吗？”
涂山芊芊问道。
乾岚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柳眉微皱：
“抱歉让你失望啦，说实话，我的脑袋没小孤烟厉害呢。”
小姑娘总能想出很怪却很有效的点子。
而乾岚嘛，其实更像是小孤烟的打手。
嗯，论打架乾岚还没怎么怕过谁呢，当初那头那么大的骨龙她也敢冲上去朝尾巴来一下。
“成吧。”
涂山芊芊的叹气声渐渐变得好轻：
“也没怪你的意思。”
狐狸小姐伸着懒腰。
天色不好，可能真的要下一次特大的雨呢。
要不今天就早些回去？顺路再买一点菜吧。
“乾岚。”
乾岚看向涂山芊芊。
“要不我们先回去？”
······
穆孤烟最近一直在一个人行动，名义上说是摸清帝都的街巷走道，以免逃跑时被困在七扭八绕的帝都之中。
其实只是在闲逛啦。
顺便去偷听百姓们最近的闲谈。
美少女有很多特权。
其中之一，便是站在旁边是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尤其是小口吃着点心露出无比幸福表情的美少女。
是了。
当下的舆论和穆孤烟猜测得一模一样。
早在刚写好戏本子时，她就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对妖族抱有好感这个道理。
她将人族分成了好奇妖族，憎恶妖族，对妖族无感的三个群体。
而如今的环境大抵是无感之人渐渐往憎恶靠。
很简单的道理。
人越多，说话的声音就越大。
而支持妖族的声音会被淹没。
“好难。”
只是感慨罢了，穆孤烟才不会抱怨呢。
阻力嘛······应该是臣子们干出来的，洺无谕告诉她前些时候有一次早朝。
而申王在那之后将自己关房间里哭了半天。
据说是因为不能看狐妖与书生而伤心欲绝。
真是如此吗？
穆孤烟其实想提醒洺无谕要多注意申王的。
也罢。
就当申王真的很喜欢她的戏本。
再回到这几天听到的那些舆论。
挺离谱的。
比如那个说“妖族都是全身上下都是毛，长着三头六臂的，凶神恶煞的恶魔”。
还有那种“妖族专门吃那种不听话闹脾气的小娃娃哩”。
嗯，穆孤烟小时候可没被吓过。
小姑娘听话着呢，穆武从来不训斥她。
以上大概是所谓的民间传说吧。
至于其他的那些莫须有的传言。
在纸张愈发金贵的帝都，穆孤烟的手中正拿着一本崭新的传奇小说，这是一本和蛇妖有关的小说。
蛇妖忘恩负义。
不但伤害了救他一命的人，甚至屠了他的亲人。
最终被路过的道长所杀。
而这不过是一个开头罢。
自然，她的镯子里头还买了许多别的题材的小说。
可无一例外，小说中的妖族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穆孤烟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大洺是这个打算。
很可惜，在人群中发出的声音大概率能引导某个观点在脑海中根深蒂固。
小姑娘已经听到了许多屠尽妖族，保卫人族的说法了。
“洺无谕。”
穆孤烟让小乌鸦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有事儿？”
“对，前些时候给你的文章有用处了。
还有······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有多少人在这件事里出了大力气。”
人族的帝君死后，那些人当然也不能再用了。
乌鸦歪了歪脑袋，良久，洺无谕的声音才再一次传出：
“可。”
他答应得很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