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孤烟找了条老远的河。
河流湍急,树林丰茂,方圆数里无人居。
其实洺无谕真的被小姑娘喊出来钓鱼了。
一是问问近况,二是穆孤烟还有些琐碎想要拜托洺无谕。
她还挺头疼的。
就是她的好姐姐们也加入了骂战。
她们写文章写得飞快。
她这儿已经囤了好多。
为了掩人耳目,穆孤烟已经分散开发布文章了。
但为了保险一些,她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得由洺无谕来做这事儿,他肯定很安全。
不过嘛,今天的洺无谕好像有一点颓然哦。
“怎么啦?”
穆孤烟又钓上来一条鱼。
这是第五条。
小姑娘钓鱼一直很厉害。
倒不如说能在如此湍急的河流里把鱼钓上来,穆孤烟对于鱼鱼们的吸引力可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哦吼!
这条鱼好大好肥。
烤着好吃。
带回去,撒孜然,撒辣椒面儿。
别的太瘦就放回去好啦。
不能涸泽而渔嘛。
但洺无谕好像对钓鱼不是很热衷啊。
穆孤烟苦恼地看着眉头紧皱的青年,也不知怎么宽慰他。
他的眼神死了······说得好像有点过。
反正他很难过。
小姑娘看得出。
“说出来呗,我说不定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你们就此离开,申王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你们走······以后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
穆孤烟等到了洺无谕的今天的第一句话。
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好消息,她轻声笑笑:
“不走。”
“不走就是死。”
洺无谕也笑了。
蠢姑娘。
“难怪你让我去注意申王。”
所以她又蠢又不蠢,她将一切都预料得很准确。
包括如今的困局。
包括申王的出手。
穆孤烟耸了耸肩,细语喃喃:
“直觉而已。”
她哪里拥有料事如神的本事?
更多时候只是靠着直觉在黑暗中摸索道路而已。
穆孤烟向来不太愿意相信智慧。
人算不如天算,或许蝴蝶在遥远的彼岸扇动了翅膀,她就必须要重新安排计划了呢。
好吧,穆孤烟从三言两语中大概明白洺无谕面对的困难了。
申王早就晓得他与妖族关系好。
那大洺帝君势必要与妖族动手。
因此,洺无谕反倒是尤为危险的那个了,尽早与她们撇清关系其实也是种保命的手段嘛,申王还挺关心他这儿子的。
“申王对你真好。”
洺无谕脸色一僵。
也没错,申王确实非常关心他。
他知道。
“昨天还吵了架,我把他骂了一顿。”
洺无谕将故作的傲气与狂放收敛了,他也只是个还算年轻的年轻人。
二十多的年纪嘛,本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当然啦,在家庭之外他们大多还年轻气盛。
总要吃苦头的。
洺无谕吃了个不小的苦头。
“怎么骂他的?”
小姑娘的八卦之魂上燃起了熊熊的火。
“我骂他不配当我老爹的弟兄,你知道的,申王不是我亲爹。”
穆孤烟的确知道,仔细查还是能查出来的。
她从卷宗里翻出来了某位迁居南方的殿下。
“你爹叫洺屠。”
“据说爷爷当年征讨叛贼,杀得满身血气回家后发现某位妃子刚刚好生了我爹。”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名字满是煞气。
“还有别的吗?”
洺无谕怔了怔:
“确实有,我还骂他只顾自身安危。”
“没办法嘛,要我我也倾向于自保。”
洺无谕晓得穆孤烟在宽慰他哩,只是小姑娘的话术着实不怎么滴。
“申王······
我没想到父亲他会自遮双目。”
他真的觉得申王会理解他的。
打仗?
恐慌?
和蔼仁慈如申王,原来有朝一日也会为了自保而甘愿成为大洺帝的狗,他们以百姓的信任和安危做赌注,谋得与妖族之争的胜果。
“可恨!”
洺无谕恼怒地以拳作锤,怒砸黄土。
“那你生父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谈话间,穆孤烟手起杆落便又是几条鱼被她钓了上来。
“我好厉害。”
小姑娘自满地夸夸了自己。
洺无谕嘴角一抽。
思绪一转,却又回到了少女方才的问题。
他的生父,那位胸怀天下,兼济苍生的伟大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没错,对于百姓们而言他当然伟大而又悲壮。
可作为父亲······
洺无谕觉得他不称职,他不是个好父亲。
申王要做得好很多。
这可真是相当可笑。
“那家伙为保护一方百姓而死······在我很小的时候,如今我只能隐约记得他的样子。
我娘和我说他是大英雄,我也认为他是英雄。
不过他不是我和娘的大英雄,他只属于百姓。”
有故事啊。
穆孤烟低声应道,而后少女沉默着拉上鱼钩。
空了,这是第一次。
“看来你的童年过得一般,至少不尽如人意。”
“没错。”
洺无谕稍稍回忆起了童年。
他很瘦,总被同龄人欺负。
哈哈。
现在想来真是好笑,当时的孩子只知道哭泣。
那个孩子甚至在被打的时候都没能意识到手边的砖头或是石块,那可是无比趁手的兵器。
他没能学会反抗,他哭,哭完了也被打完了,回家接着哭。
娘会拿出快要见底的药膏。
他懂事,他不会找娘告状。
“你娘是普通人啊······居然爱上了皇子。”
穆孤烟没能查到这一点呢。
也无妨。
这些细节无关紧要,她只是近来得了空,正巧来听一听属于洺无谕的故事罢了,这家伙的性子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养成。
“他们都不自量力。”
洺无谕又在嗤笑了。
好难听的笑,但穆孤烟听到了苦涩。
他无疑是在嗤笑着什么······或许是他父母,或许是他。
“那小乌鸦是父亲留给我的礼物。”
“是吗?”
穆孤烟怔了怔。
那可是妖兽啊。
没错。
在十余天的研究后,她确信这一点。
洺无谕养的乌鸦其实是妖,只是实力尚且不足以化形,仅此而已。
“他始终认为妖与人应该是一样的。”
“哇!”
穆孤烟小小地惊叹了声。
魔怔的遇到了太多。
穆孤烟惊讶于自己能够遇见一位正常人。
洺无谕见穆孤烟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钓鱼上了,他不由觉得好笑。
罢了,权当做给一位友人讲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他自己以及他所经历的一切事物。
故事不长,区区二十年而已;故事很长,长到涵盖了三个人的人生。
“别去查我的过去了,忒烦,不如我给你讲讲。”
“好哇。”
穆孤烟点了点头,欣然接受。
她一直接受得很快。
她也很喜欢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