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无谕挠了挠头。
他不擅长讲故事，尤其这故事与他的过去有关。
但少女听得津津有味······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他如此想着。
说来洺无谕得稍稍向她表示感谢。
少女总是很有耐心地，无比安静地听他讲述过去的故事。
她绝不会打扰他，哪怕他讲得再怎么断断续续。
她很有耐心。
“听够了吧。”
洺无谕不知何时接过了穆孤烟交给他的鱼竿，钓鱼当然比不上穆孤烟了，但能用作排遣烦闷心情。
“还好吧。”
穆孤烟沉默片刻，嘴角微扬。
难怪洺无谕的性格有些抽象。
幼年的经历如此，大概总归会变得与常人不同。
“你很不容易呀。”
穆孤烟轻声感慨。
大家其实都不容易，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逼着自己去接受这个不算美好的世界就好。
或者······尽自己所能去造成一些小小的改变？
“穆孤烟。”
洺无谕念起少女的名字：
“谢谢你。”
穆孤烟微微瞪大了双眸。
好少见哦。
她居然能听到洺无谕真心实意的道谢欸。
“但我还是得劝你们快些走，计划大抵是无法成功了，你们留在此只会白白丢了命。”
洺无谕真切地担忧着这几位胸怀大志的少女。
他懂得。
命真的是最重要的东西。
丢了命，往后就真的一丝机会都没有啦。
“走？”
“走。”
穆孤烟似是多了些迷茫。
少女握着杆，轻轻问道：
“走到哪？”
“哪里都好，天狐族地，天狼族地。”
洺无谕倏地沉默了。
对呀，能走到哪呢。
穆孤烟亲口对他说，荒天界暂时是她回不去的家，她更不想给天狐与天狼带来祸患。
正如当初的那位似乎未曾谋面的男人。
母亲说那个男人是一位真正的大英雄。
不。
他才不是自己的英雄。
“你们都是一个样子。”
洺无谕冷笑道：
“你们总觉得自己背负了很多，想把所有灾难祸患扛在自己的肩上，却也不仔细想想，这种东西哪是一个人的肩膀就能扛得下来的。”
他的情绪很激动。
这大抵是穆孤烟头一回见着发怒的洺无谕。
少女的目光依旧温柔如水。
仿佛睡在他们面前的河流。
在河流的梦境中，游鱼轻飘飘地穿过了倒映水面的云。
少女的声音像云一样飘渺：
“可天塌下来总要有人扛。”
荒天界的天塌了，老金龙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来抗。
天狐族地的天塌了，涂山玖玖也放下了太多的冤仇憎恨，果敢地站在所有族人的面前。
没错，总说杞人忧天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天不会塌下来。
可······
她还是想成为扛着天的那个人。
“啧。”
洺无谕愤愤地啧了声。
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不会劝。
不会做。
难得以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别人的执拗。
洺无谕突然觉得有点累，松懈暂时填满了他的大脑，以至于令困倦席卷了全身。
“困就睡会吧，我镯子里有毯子和枕头哦。”
在他睡着前，他只听见了少女温柔的笑语。
······
下次再也不在外头睡觉了。
脖子疼。
洺无谕一觉醒来，惊觉夕阳正好。
除却脖子传来一阵阵酸麻以外，鼻子还向他传递了另一种信息。
寻着味道找去，却见穆孤烟支起了烧烤架。
她在烤一条好大的鱼。
“这鱼是你钓上来的？”
“不对，这家伙咬的是你的鱼竿。”
穆孤烟说着便往鱼身上撒了孜然。
“能熟吗？”
“能的吧？”
其实穆孤烟一开始是想分成两半的啦，鱼鱼太大，一锅确确实实放不下，最好是一半孜然烧烤，另一半锅里炖麻辣。
但她不知道洺无谕能不能吃辣。
为了确保鲜味，她只好放弃了。
穆孤烟拿出她那柄红伞，从下方抽搐了细剑。
细剑用来割肉算是专业对口，鱼肉被划分得相当精细漂亮。
“尝尝吧······烤这么久应该是熟了的吧。”
应该？
洺无谕挑了挑眉。
闻着倒是挺香的。
至于熟或不熟，其实对修行之人而言没多大区别。
也没听说过哪个修行到七八十画图腾的家伙因为吃了半生不熟的食物而去闹肚子的。
啊，也可能是太丢人的缘故，就算有也不会向外宣传。
无所谓了。
洺无谕只晓得自己的肚子正在抗议。
“好吃吗？”
其实很好吃，外皮香酥，内里软嫩，汁水丰盈，鲜香麻辣。
而且这条鱼没有刺，简直是懒人救星。
洺无谕思索片刻，终究还是坦诚夸赞：
“好吃。”
他大概一天没吃饭，他确确实实记不清楚，晨时不愿见着申王的他早早出了门。
而后便是钓鱼······相当长的时间没有满足口腹之欲了。
还是吃饭好啊，烦心事一下子就少了。
真好。
“要不要再来一份？”
少女巧笑着举起剑。
用这么好的剑来劈鱼总觉得暴殄天物······
“好。”
当然，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
吃饱了，心情似乎也不再烦闷。
洺无谕悠然地躺在地上，稍远处的少女又一次执起鱼竿儿。
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尤其喜欢钓鱼了。
“喂。”
“我不叫喂，我叫穆孤烟。”
“穆孤烟。”
洺无谕翻着白眼，可还是照着少女的话做了，感觉把心底话都抖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嘞。
“怎么了嘛？”
穆孤烟微微笑道。
而他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想道谢而已，但道谢似乎没什么必要。
思索许久，洺无谕大概知道穆孤烟的想法以及她想做的事儿，于是他轻飘飘地笑：
“小爷打算真心实意地帮你了，感恩戴德吧穆孤烟。”
“真的？”
穆孤烟挑了挑眉，她甚至为此放下了鱼竿。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在我眼里可算不上君子。”
穆孤烟挖苦道，可她当然会相信洺无谕的觉悟。
曾经经历过苦难与绝望的人才是最不希望灾难再一次降临的人呀。
“要说帮忙······但我觉得有件事更重要。”
穆孤烟捡起鱼竿儿，又将上钩的鱼放归水中：
“你得知道百姓们为何恐慌，又为何要喊着灭妖······你要知道他们怕的究竟是什么。”
“什么？”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渴望和平厌恶战争罢了。”
穆孤烟笑了笑。
洺无谕却恍然。
确实如此，平凡人只渴望平凡。
当平凡成了一种奢望，恐慌自然会填满人们的心。
“是时候该把大洺做过的事公之于众了。”
穆孤烟轻道。
大洺的罪孽不应由百姓来背负。
冤有头债有主嘛。
相信群众的眼睛吧，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