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洺帝君嘴角一抽。
脖子酸······那你走上前也并非难事。
可若他真的说出来了，又觉得自己不知不觉掉入了这丫头的坑。
也罢，这会儿臣子们倒是不在宫内。
因为这丫头的布局，臣子只怕一个比一个头大。
大洺帝君听见了呼喊。
来自臣，更来自民众。
“你倒也算心狠手辣，敢用人族百姓的生命来威胁那些无法痛下杀手的臣子······你或许也有当个暴君的潜质。”
他笑道。
穆孤烟觉得他笑得很难听。
也不是说那种桀桀桀的笑。
大洺帝君的笑声不算沙哑，反而有股中年人的温润。
所以难听。
笑里藏刀的人是很讨厌的。
“算你对。”
于是穆孤烟轻声地承认道：
“我确实利用了他们，但总比被你利用好。
至少我有办法让他们活下来。
你呢？你只会利用完后抛弃。”
“天气不错吧。”
穆孤烟一怔，她的话语被毫不相干的感慨打断。
便是性子软如她也难免觉得恼火，她的眼神大概变得有些凶恶，她看着他走下殿堂。
台阶很多，路很长，他走得很慢，可终点到底近在眼前。
“穆孤烟。”
他覆手而立，面色如水：
“荒天界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
“朕不知道。”
大洺帝君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
某一股神念断掉的感觉让他很不爽，他确实陷入了虚弱。
更令他惊惧的却是那神念传回的感知。
是了。
神念未灭，可感知却与本体截然不同。
好像······
“太慢了啊。”
大洺帝君语调幽幽，脸色苍白了一瞬。
他好像疲于掩藏自己的颓色，但他仍旧站在这里，他高傲得很。
只是如此一来穆孤烟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真伤了？”
“如假包换，很不好受。”
“那就好。”
大洺帝君忽地笑出了声：
“怎么？”
却见他抬起手，灰暗的图腾于身后铺开了画卷，骨龙狰狞地从画卷中钻出一颗头颅，幽蓝的冷火于瞳仁中点燃。
而后便是双爪。
仿佛身后为枷锁所束，骨龙愤怒地咆哮着。
似是为了不被拽回彼岸，其双爪竟是扒住图腾的边缘，生生捏出了裂缝。
穆孤烟微微瞪大了眼，鬓角隐隐落下一滴冷汗。
好恐怖。
原来直面骨龙是这种感觉呀。
“你想杀朕？”
随帝王话音之落下，骨龙终是挣脱了枷锁。
本该代表祥瑞的苍天游龙此刻只剩余满身不祥的骨骼与遮天蔽日的魔气。
原本还算不错的天气早被乌云狂风侵占了。
有些阴冷啊，穆孤烟不自觉地抱紧了胳膊。
“我想问个问题。”
“问吧，只要朕回答得出来。”
这丫头真有礼貌。
大洺帝君笑了笑。
方才，她大可夺门而入，她却偏偏敲了门。
仿佛在与门后的屋主说：我是你多年未见的老友，此番经过特来拜访。
很可惜，门后的不是老友，而是互相仇视多年的仇敌。
当下亦是如此，她本可直接提问来着。
嘻。
穆武教了个好女儿。
“这条龙从哪里来？”
“啊······这大概算得上是国运。
大洺的先祖拿了老金龙的龙气，龙气化成了国运。
只是先祖不懂得如何才能利用国运。
而朕，又无比恰好地懂得如何利用。”
“怎么用？”
“那当然是吞下它的血肉，穆孤烟，你仔细看吧，朕吞掉了它身上的每一寸血与肉。”
穆孤烟在某一刻产生了龙肉到底好不好吃的疑惑。
“恶心。”
她自嘲地笑了笑。
“这倒是必然的。”
因为真的很难吃。
大洺帝君回忆起当初吞噬国运的自己······
倒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血肉模糊的几乎要抓狂疯魔的自己，渐渐丧失理智化身怪物的自己。
呵。
好在他成功挺下来了。
“方法是蛀给你的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穆孤烟抚上她的镯。
她的伞躺在里面哩，过会儿怕是要下雨的，她不想被淋湿。
趁早拿出来也挺好，穆孤烟默默地想着。
“很好看的伞。”
“谢谢，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没错，的确是祂们给的，祂们想掌控我。”
穆孤烟沉默许久，是了，大洺帝君想要掌控蛀，而蛀虫想要控制大洺帝君。
不过是个彼此利用的关系，如脆弱的泡沫那般虚假。
“与虎谋皮。”
少女的嗓音于此刻变得冷彻了。
她不喜欢漆黑的天空，这回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她喜欢夕阳，也很喜欢鱼肚白。
她会让天空变成她喜欢的色彩。
“来吧。”
少女呼唤着神凰的图腾，于是火红的神俊的祥瑞的温柔的神凰又一次翱翔于漆黑的天。
神凰啼鸣，于是万万千千的鸟雀发出或灵动或嘶哑的叫声。
神凰是鸟雀们唯一的王与信仰。
“咦？”
只是穆孤烟也不曾料想到她图腾的变化。
梧桐树下，花开原野。
除去空中鸟雀，大地之上竟也多了走兽。
走兽以黑狼白狐为首。
穆孤烟明白得快极了。
她向天狼与天狐借的气运最终体现在图腾之上。
嗯。
底气稍稍足了些。
穆孤烟撑起了伞。
“去。”
暴动陡生，黑狼与白狐深深地看了空中的骨龙一眼，却也能从图腾中走下来了，它们亲昵地蹭了蹭少女的脸。
天狼啸月。
天狐悲歌。
黑白双色的火盘旋神凰身侧。
其实只是火的颜色不一样而已，效果都是一样的。
黑的火比较阴，白的火比较冷。
而少女的赤火显得中正而温柔。
“好看吗？”
穆孤烟的嘴角扬起了微小的弧度。
你瞧，现在我的火焰的数量就比骨龙多了，它只拥有一种。
穆孤烟自豪地想叉腰，又苦于她只剩下一只还算空闲的手。
没关系。
一只手也能叉腰。
“你好像很放松。”
“对吖，最好是杀了你，没杀成我就逃。”
“不，朕若是没死你就跑不掉了，小凤凰······你还是太急躁了一些。”
穆孤烟微笑不减，淡淡的不安却笼罩了心头。
他好像不会说假话。
那他的依仗在哪里。
“不要分心，你的敌人最喜欢这个时候的你。”
穆孤烟一惊，印着火红凤凰的伞面堪堪挡下从幽暗裂缝中深处的剑刃，她见过这把剑。
她诧异地看向手执长剑的大洺帝君。
幸好他不是全盛状态呀······这一剑的压迫感快要追上荒天的君王了。
不能藏拙，得直接拿出全力来应对。
伞面收拢，手中便是一把火红长枪。
“谢谢指导。”
“不谢，毕竟你再也没机会应用了。”
他真的很狂。
人族的帝君以剑尖直直少女的心口。
半空中的骨龙蠢蠢欲动，与三色神火傍身的神凰遥遥相对。
“小凤凰，你说是你先输还是神凰先输？”
他嘴角一咧，眼底添了一抹极度的霸道。
“我不会输。”
穆孤烟收敛的笑容：
“神凰也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