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岚欲言又止。
少女就这么站在苍茫的碧绿原野之上。
青草拂过她的脚踝，于是她偶尔会轻飘飘地微微抬一抬脚。
少女覆手而立，遥遥地望着如血的残阳。
今天天气应该是不错的。
那场搏杀破坏了好天气。
唉。
小孤烟一下子变得好陌生，好冷漠了。
她仿佛变了个性子，乾岚只能从少女的眼中读出无尽的淡漠与冷酷，甚至······许是她的错觉，她看到少女的眼底添了一抹残忍。
“岚姐姐。”
穆孤烟不再看着斜阳：
“你累吗？”
“我还好。”
乾岚答道，她的手轻微顿住了。
她跪坐在地上，白狐的她安静地睡在自己的双膝上。
胸口的血洞当然没有鲜血流出来了。
她的手抚过那一头奶白奶白的长发。
嗯，还是很顺。
但白狐的她已经不会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
若是往常，她大概会相当嫌弃地翻一个白眼，而后骂咧咧地整理被揉乱的长发。
乾岚倏地觉得有点寂寞，她的视线与穆孤烟交汇。
“你······”
“我没事的。”
似是猜到了乾岚未曾说出的话语。
是的，她没事。
穆孤烟很确信。
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很暴躁，可到头来她仍能轻飘飘地说出一句没事。
是她太冷酷吗？
是她变了性子？
或者，仅仅是经历的太多了？
让她的泪水早已干涸，炽热的心亦被熄灭？
但她必须接受眼前的事实啊。
“孤烟。”
乾岚的嘴角向下挎着：
“芊芊她真的死了啊。”
······
乾岚大哭了一阵，将自己哭得昏迷了好一会。
穆孤烟头一次见到向来开朗平和的岚姐姐哭成个大泪人，但她什么都做不到。
连一句安慰都说不出口，乾岚哭的时候她就坐在她旁边。
好没用哦。
穆孤烟显得有些落寞。
“怎么啦？”
但哭过后的乾岚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自责了？”
“有点······我不该让姐姐们也一起来。”
然后她的脑袋就被锤了一下，穆孤烟茫然地看着乾岚，却见平日里温和的岚姐姐通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想自己送死？”
“凤凰不一定会死······”
“你是说芊芊做了无用功？”
穆孤烟语塞。
乾岚叹了口气，旋即将穆孤烟紧紧抱在怀里：
“姐姐谁都不愿失去，知道吗？”
少女宁静的心湖被投入了石子。
她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不由撅起了小嘴，发出小动物似的哀鸣。
“想哭啦？”
“对不起，岚姐姐······”
“想哭就哭吧。”
穆孤烟眼中的乾岚渐渐被水雾笼罩。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没能长大的那一个，她哭得好难过。
乾岚抱得更紧，泪水又一次从眼角滑落。
······
“你在想什么？”
“看星星。”
穆孤烟站在山巅，任由狂风吹乱她的长发。
哭过之后的少女似乎在一瞬间成长了，乾岚再也没能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过去。
她变得冷淡而冷酷，她的双眸不再如清泉般清澈温柔。
“冷吗？”
乾岚的手中是一件毛茸茸的大衣。
“不冷，谢谢。”
她都没叫她芊芊姐了，有点难过。
“早些下来吧，待久了会着凉的。”
“嗯。”
少女应了一声，她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一闪一闪的星星上。
而乾岚的注意力却落在她身后的土堆上。
原来还是一个，现在土堆变成了好多个。
但那沉睡不醒的白狐还在天狼族地中，穆孤烟发了毒誓，她说她绝不会毁坏她的身子，万一哪天就能把白狐的灵魂找回来了呢。
啊······
至少乾岚不曾听说过人死还能复生。
但她只能应和。
无他，希望才是那弥足珍贵的事物。
“那我先歇了。”
乾岚忽地感到了疲惫，她的眼皮开始打架。
莫非是经历了太多，如今稍稍松懈后就疲惫不堪了吗？大概如此吧？
她将杂乱的思绪甩出了脑袋，她最后看了少女一眼：
“早点休息。”
乾岚化身墨色的巨狼，从山巅一跃而下。
她没能看到穆孤烟冷漠如灰的目光，以及那若有所思的稍显阴沉的俏颜。
穆孤烟的目送戛然而止，她的视线落在了空处。
“二位。”
她的语调冰冷而陌生：
“藏着不好。”
“我怕不藏着你会忍不住打过来。”
白裙的女孩儿挥挥手便撤去了压迫在自己双肩上的威压。
但她确实被穆孤烟的气息稍稍震慑到了。
这丫头现在很危险。
乾夏笑了笑，在她身后正是面色复杂的涂山玖玖，她们才从东方的海边赶回西北的草原。
海里那头蛀的进攻戛然而止，她们自是明白其中必有变故。
乾夏起初觉察到一股有些陌生的强大气息时险些要出手了。
“心冷了？”
乾夏的笑容清纯依旧。
与涂山玖玖的复杂心绪又不相同了。
她为女儿的陨落而悲伤。
又为少女的心冷而无奈。
“孤烟······”
涂山玖玖喃喃呼唤着少女，旋即轻叹。
她暂时不知该用如何态度来面对穆孤烟，终是只得默默地退场。
高山上，乾夏与穆孤烟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彼此。
“你现在和我们是一个境界啦。”
“我宁愿不要，这种方法太糟。”
“也是哦。”
虽是夜晚，穆孤烟依旧从她的镯中摸出了那柄赤红的伞，邪异的黑炎于伞尖点燃，山头不再冰冷，灼热得叫人发疼。
“呀。”
乾夏惊呼出声：
“你吓到我了。”
“我暂时不会到人间了······
麻烦前辈问问岚姐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荒天。”
穆孤烟没在意似乎委屈巴巴的乾夏。
“这么急？”
“急死了。”
乾夏无奈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为穆孤烟留下了足够的空间来施展拳脚。
“回荒天以后打算做什么？”
穆孤烟忽地攥紧她的双拳。
苦笑攀上了少女的嘴角，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素手于身侧轻挥。
魔焰仿佛化作刀子，轻而易举地割开了空间。
“杀人。”
她说道：
“杀蛀。”
穆孤烟一只脚已踏入了裂缝。
可她似是犹豫了，回过身来，乾夏正柔和地注视着她。
乾夏向她挥了挥手，指了指旁边的小土堆们，她秀口轻启，她告诉少女不要太过担忧。
因为人族与妖族彻彻底底撕破了脸皮，草原会成为两族的战场。
但有乾夏在，她不会让人族胡作非为的。
“再见。”
乾夏向她告别，她走得急，若是快的话明早就能传来捷报。
乾夏衷心祝愿穆孤烟能得胜。
以穆孤烟如今的本事，那即将爆炸的大地之蛀不是她对手。
穆孤烟微微颔首，不说再见。
她会回来的，而且不会太久。
而当她重临人间时，她要让幽紫的火烧过每一寸大地天空。
这将是她的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