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
老少相对，一壶热酒，一碟花生。
许是为了照顾那少，在香炒的花生米外还放了盒精致点心。
甜腻腻的味道仿佛隔着多远都闻得着。
少自是穆孤烟。
老则是禹郡守。
大年三十的晨，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托自家儿子和儿媳邀请来了荒天界的女帝，只为喝喝酒，唠唠嗑。
无他。
老人偶尔觉得有些孤苦。
却又不忍心打扰那对小情侣之间甜蜜蜜的氛围。
他记起当初那善解人意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从来不嫌弃老人的唠叨。
倒是正好的。
于情于理，他身为郡守都该邀请女帝以示尊重。
至于个中的私心······
或许只是他缺了个能听他说说话的年轻人罢了。
是了。
从方才起便是他不停地说。
而穆孤烟只是静静地听着。
“唉。”
末了，禹郡守偶尔会叹一口气，把热酒饮尽，满上，再随手摸着两粒花生米丢嘴里。
穆孤烟只是看着放下了郡守身份的略显惆怅的禹郡守。
他有心事。
但不多，自己足以排遣。
“时间真快啊。”
她听他感慨，在心底发出认同的肯定。
“当初把您当小丫头。
现在身份倒转喽，却是必须仰望您了。”
穆孤烟皱了皱眉。
“是不是惹您不快了？哈，玉儿那姑娘和我说当今女帝不喜礼节。
如今看来却是她比我这老臣更为清楚。”
禹郡守就这么絮絮叨叨了个天南地北。
话题很杂。
他说，她听，就这么简单。
但穆孤烟大抵是会忘记的。
小姑娘将注意力集中在点心上，甜腻勾引着她的馋虫。
“请。”
禹郡守向她举起了杯。
“请。”
这是她第一次回应他。
和老人家说话时，他们往往不会太过在意你是否有所回答，或许他们更愿意拥有一个聆听者，而非一个尽职尽责的捧哏。
“无需······”
啊，她好像还是说晚了一点。
禹郡守挑衅似的将空空的杯底展现给她看了。
但是这个动作就能判个杀头。
开个玩笑罢。
虽说当初她继位时确有反对的声音。
并不来自朝堂之中，而是那些早有预谋的贪婪成性的家伙们。
当她以雷霆手段灭杀动乱后，这位子也算坐得稳当了。
之后她再没杀过人。
“老了就好喝酒喽。”
这倒是不假，穆孤烟见过很多了。
明明这大概算不上多么好喝的东西，偏偏有人趋之若鹜。
听闻有人酩酊大醉，趁着酒兴与月光踏入小舟泛舟湖上，于诗兴大发中跃入湖泊捞月。
狂放恣肆的大笑声萦绕湖面三日，引得月华亦是泼洒了三日辉。
他愁吗？
无人知晓，无人探讨。
他好酒吗？
大概吧，否则怎会对酒长歌。
“禹郡守。”
穆孤烟小小抿了一口：
“要不先说些正事呗。”
“好啊，不知陛下对荒天八方的邪魔有多少了解？”
“是人间三蛀的分身？”
“正解，而且是那尊天空之蛀的分身。”
穆孤烟怔了怔。
她以为是三蛀的联合产物。
虽说惊讶，却也很好理解。
前些时候大地的蛀被大洺帝君利用，却最终被她斩杀在荒天界，若是三蛀的共同的产物，此刻的异动应该不足八方才是。
“所以······”
“这次是天空之蛀要来捣乱咯。”
禹郡守笑了笑：
“若祂们一起来反倒是荒天界的莫大的危机。
我确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如此富有智慧的祂们，到底为何会各自为政。
明明目的相同，手段却不同。”
穆孤烟稍稍沉默，不由撑起了脑袋以作思索：
“我猜······”
想法一经出现，便是她自己都为那略显疯狂的想法有些讶异：
“祂们其实受到了人族帝君的桎梏。”
哪怕是天空之蛀有所异动也是因为这家伙的制约，当真恐怖。
虽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啦。
但穆孤烟更倾向于他们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只是蛀的脑子可能玩不过大洺帝。
这可不是贬低。
说到底，蛀也只是遵循内心行动。
祂们为吞噬而生。
大洺帝不同，他的执念是一统天地，他会为此不计代价。
哈，那他们还挺相像的，心底的贪念是他们行事的动力。
也罢。
粗浅的猜测没有依据。
终究还是得等到祭典开始后清剿邪魔时。
“说来小兔儿他们呢？”
穆孤烟今天一整天没瞧见这对小情侣了。
“应该还在屋里睡罢？”
啊？
“他们昨天做什么了？怎的快要中午了还在睡觉？”
穆孤烟突然意识到自己未经思考就把问题问出了。
嗯······
“我猜他们在探讨修行。”
小姑娘面不改色地胡扯。
······
穆孤烟在下午瞧见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兔纸走出了屋门，小兔儿当然看到了小姑娘挑眉的模样，当即红着脸躲回去了。
哦，这么羞啊。
等下一次见着玉儿时大概是半个时辰后。
“孤烟你不用回去吗？”
“回啊，再坐一会儿。”
“你不用做年夜饭吗？”
穆孤烟听得两眼一黑，做了这么久饭就不能让她歇一天？
“我订了梧桐阁的年夜饭，不用烧。”
“那也快些回去吧，我要准备烧啦。”
哦，感情还是觉得害羞所以才赶她走啊，穆孤烟看玉儿的目光更为玩味了。
行吧。
就不逗玉儿了，而她也该回去啦。
“行，年后祭典见。”
穆孤烟缓缓起身，向玉儿道了别。
······
说实话，饭来张口的日子真的挺爽的，尤其是静候年夜饭的时候。
随着一道道菜品端上了桌，这年夜饭也算正式开始。
难得的，穆孤烟为乾岚与龙初灵倒上了最烈的烈酒。
“今晚不醉不归。”
穆孤烟的笑容恬静而温和，此刻的她确确实实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岚姐姐和小初灵都在自己的身边呀。
这年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相当完整了。
“干杯。”
乾岚亦是举起了杯，并主动略去了放在一旁的酒杯。
穆孤烟其实选了一张四方桌。
那空无一人的一方，倒满烈酒的杯子安静得不像话。
“干杯！”
这次是龙初灵。
“干杯。”
最后却是穆孤烟了，今日无须提醒龙初灵，倒不如说她宁愿与小龙娘一同喝得醉醺醺的，宿醉只需要交给第二日的穆孤烟去烦恼就好。
嘿嘿。
大年初一睡到午后的感觉甭提多爽啦。
乾岚只能无奈地看着两只好妹妹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她倒是不能醉了。
她与穆孤烟的想法一模一样，提醒才是煞风景的事。
于是天狼的少女望向窗外，任由烈酒入喉俏脸微醺。
身边是少女们的吵闹声。
她很久没听见穆孤烟如此开怀畅快的大笑了。
分明平日里都是淑女一位哩。
咻，砰，啪。
乾岚怔怔地看着突然升起的烟火。
才想呼唤两小只，穆孤烟与龙初灵却一同凑了过来。
还带来了满身酒气，闻着香香的那种。
“孤烟初灵，许个愿吗？”
“对烟花许愿能有用吗？”
“哎呀孤烟姐姐就不要说这种话啦，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那我许······”
愿望当然不能说出来了。
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