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起了黑色的雨。
少女周身为极淡的幽紫光晕笼罩。
这场雨落不到她的身上。
但她还是撑开了伞，将窈窕掩藏在阴影之中。
少女并不孤独。
银白的神龙姑娘与她十指紧扣。
年迈的老将站如松柏，黑红的甲胄如幽冥恶鬼。
不远处的友人凝望着她，低声祈祷。
“孤烟，靠你啦。”
那活泼灵动的姑娘暂时变得乖巧，她向少女挥了挥手，姑娘身边的青年一如既往地挂着随意的笑容，他也挥了挥手。
“禹郡守。”
“陛下，请您下令。”
少女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这声陛下真叫她别扭。
可此时大抵不是在意琐事的时候。
“杀了祂。”
她的命令简单且简短，可个中杀意总叫人心惊胆战。
“臣领命！”
那苍白的巨兽扬起了头颅。
风云仿佛变成了他的部下。
巨兽乘着风向苍穹跃起，其沐浴在雷霆中，其徜徉在黑云间，其孤傲地俯瞰着大地。
巨兽的吼声震天撼地，巨兽的神威无人能敌。
而他在等待着水底的恶徒睁开那双残暴的眼。
“呵。”
非人非兽非雌非雄的低笑自湖底传来。
“天吴。”
······
今年与往年不一样啊。
没有剑舞，没有祈雨。
雨纷纷扬扬地落下，将两头巨兽笼罩在雨幕之中。
禹郡守知晓所谓的祭祀与剑舞已失去了它们的用处，要化解西北之难，唯有斩杀巨兽。
九首的大蛇凝望着雨幕中笼罩在万钧雷霆中的巨兽。
“天吴。”
祂幽幽地说着难以听清地话语：
“又一年了。”
“又一年了，哼，时间可真快。”
“是啊。”
时间真的太快了，对祂们而言，不过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就是一年已去。
“你还守着西北啊。”
“禹某深爱着西北。”
“看得出。”
“那就好。”
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分明前一年还不愿相谈的他们，此刻却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为什么？
他们拥有各自的底气。
禹郡守看向了红伞之下的那位少女。
看不清陛下如今的神色。
倒是遗憾，他也颇为好奇这位年轻的陛下的态度。
若起初就由她站在这片大雨中。
这尊邪兽还能有说话的机会吗？
“天吴。”
九首巨蛇似是有些唏嘘，祂也看见了那道令祂有些恐惧的身影。
曾经那道斩碎了雨幕的火时至今日仍叫祂难以忘怀。
霸道，炽热，温柔，赤红的火将祂击退，而祂竟是无法升起一丝一毫的反抗的情绪。
啊······
“天吴，西北很快就要沦陷。
荒天界也即将被吾等所毁灭。
而你，仍然要为毫无希望的妖族付出自己的命吗？”
“聒噪。”
苍白的巨兽豁然大笑：
“死吧。”
看来答案尽在不言中。
······
巨兽的争斗向来不讲道理，利爪，尖牙，身躯，以及掌握的诸般术法。
不顾一切地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伤口。
不顾一切地使出阴暗难堪卑劣之能。
巨蛇以毒液喷毒，那天吴就以雷霆还击，于是墨绿色与苍白色又一次染透了半边天空。
雨丝如针。
天吴的咆哮令雨幕化作他的利器。
万万千千的雨丝化作遮天的利剑。
斩。
哪怕是湖中的邪魔，一旦被利剑斩碎了祂的九颗头颅也难以苟活。
可巨蛇也在笑啊，祂笑天吴的不自量力。
在经过无数次的对撞后，天吴仍然不明白这寻常的术法已难以对彼此造成伤害了吗？想来不是的，只是天吴也在困惑与苦恼罢了。
没错。
曾经是天吴堪称碾压的胜利。
但今时不同往日啦。
天吴，西北的郡守。
他似乎总是没能想起来祂们被如何称呼。
蛀。
简单的名字，却把祂们的特性完美概括。
不知是哪位天才起的名字呢······若是可能，巨兽当真想替那几位大人对其表示感谢。
因为此人概括得太准了，祂们自贪念中诞生，吞噬一切所见所闻。
这才是蛀。
人也好，妖也罢，不过一群容易被贪婪蒙蔽双眼的生物。
他们又如何能胜过来自他们阴暗面的蛀？
巨蛇缓缓扬起了九颗头颅，讥讽之意自是无须再隐藏了。
“你想······”
天吴话音未落，便惊觉那锁链崩毁的声音。
曾经为了压制祂而构筑的锁链被祂挣脱了。
遥遥望着那回到了天空的九首巨蛇，天吴终究只能黯黯摇头，眼底难免多出些愤恨。
至于那柄由雨丝构筑的长剑也不知何时被拍散消失。
“还是天空好啊。”
巨蛇轻声低吟道：
“水不属于天空的蛀虫，风才是。”
不过也没甚关系。
天空的主宰将力量馈赠给了祂，即便只是须臾，即便之后等待祂的唯有消亡。
祂怎么会在意呢，吞噬，而后永驻，达成这一结局的无论是谁都无关紧要了。
不过嘛。
首先得让守护西北的神兽死去才是。
“天吴，死的会是你。”
不过瞬息，天吴便无法捕捉到巨蛇的踪迹，他不由冷汗直冒。
哈······
这家伙说的当真不错。
风属于祂。
而在思绪升起的下一刻，九首的巨蛇豁然从天吴的身后诡异地探出了一颗脑袋，尖牙死死盯着他毫无防备地腹部而去。
该死。
这下是却是难以防备。
“禹郡守。”
少女悠然的语调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银光闪烁，仿佛令天地都迟滞了一瞬。
少女撑着火红的伞，右手的细剑沾染着腥臭的血，旋即被魔焰燃烧殆尽。
“臣败了。”
天吴默默地看着被斩去一头的巨蛇。
“不怪你。”
少女自始至终都维持着温和的笑容。
可天吴分明在其眼底见到了一分难以察觉的苦恼与残暴。
“这家伙被强化得太厉害啦，败很正常的。”
但她的苦恼确确实实存在。
没等到其余几方传来消息。
不知是否如西北一样陷入了苦战呢······想来一定是吧。
虽不明祂们的目的。
但应该不会是在水下待得烦了来给她找不自在这种理由。
“唉。”
这一点是龙初灵说得对了。
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就是她。
打算解决掉荒天邪魔结果连解决后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都没想过的也是她。
这下难办了······不过邪魔总是要斩的。
任谁家里有这么个玩意儿在都不会心定呀。
“陛下，请您小心。”
禹郡守确确实实做到了试探巨蛇的本分，而瞧着巨蛇那惊疑不定的模样，少女也的确从中体会到了些许愉悦。
“我记得你。”
巨蛇那不男不女的语调变得极为阴沉。
“你是那只凤凰。”
“没错，但你现在得喊朕陛下而不是‘你’。”
穆孤烟笑得有些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