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相遇是何时呢?
一年前,两年前?或者是早已记不清的时候?
穆孤烟的人生才过了二十载不足,便深知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模糊。
因为经历了太多,先至者总要为后来者让路。
很多事她真的记不清了。
但年幼的凤凰已然成长,今日的她不再是当初胆小懦弱的她。
也不对。
她仍旧是胆小懦弱的。
但是嘛。
一旦拥有了不再退让的理由,胆小者也会变得勇敢,懦弱者也会变得无畏,即便是当初浑浑噩噩的少女也再度拥有了难以割舍之物。
荒天界。
“朕绝不让你拆了朕的家。”
少女冷笑着宣告。
······
是啊,再见已是许久以后。
祂仍然记得那道撕裂天空的红幕。
也记得红幕带给祂的创伤。
太痛太烫。
红幕将祂击落,庞大的驱赶重新落回湖泊。
而后又是一年,祂被封印在湖泊之中,每时每刻都在思索着如何向她复仇。
机会终于来临了,祂如愿以偿地挣脱了封印。
可是她呢?
她也换了一副崭新的姿态降临于此。
巨蛇得承认少女的雅姿。
她很美,美得不可方物。
少女的容貌似乎永远定格在十六十七的年华。
那是属于少女的最美好的年纪,而她轻而易举地让美丽永驻己身。
肤如凝脂,柳眉凤眸,唇红齿白,俏丽端庄。
啊······
美好的人总是会让人沉醉。
可又有所不同。
祂明白,曾经的少女并不会口出狂言。
她应当是一直相当温柔的。
她的眼中也不应出现暴虐。
可是啊。
巨蛇并不知晓少女遭逢何等的变故,只是曾经与她无关的模样尽数显露在她的身上。
滑稽呀,可笑吧,她终究没能在这世道做到明哲保身。
这世道太像泥沼。
一旦踏入,便再难挣脱了。
“穆孤烟。”
巨蛇轻道:
“原来你也是相当可悲的。”
“我不可悲。”
呲牙难听的讽刺的话语尚未说出口,少女便似乎有些执拗地抬起了她的红伞,她将斩去一枚头颅的利剑归位,就又成了红伞的伞柄。
“行了。”
她烦躁地摇了摇头,冷呵道:
“闲话少说,受死。”
巨蛇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少女。
或者,她的暴躁仅源于自身?
身为蛀,祂的思考仅限于此。
蛀的思维其实很简单,没人能阻挡祂们的吞噬,如果有,那就一并吞噬便好。
······
她将长伞拢作无往不利的长枪。
她让黑羽凝成翅膀。
她命雨丝从她身边滑过,无风自动的长发因此免于湿漉。
穆孤烟看准了巨蛇的头颅,一枪刺出。
凤鸣声与天地间骤然响起,漆黑的魔焰随枪头一同刺向巨蛇。
她的枪术太快。
恍惚之间,巨蛇的思绪又一次戛然而止。
穆孤烟又刺破了祂的一颗头颅。
至此,余下的七枚渐渐的惶恐。
恐惧当真是祂难以体会过的情绪,但祂此刻又无比肯定自己所感受到的正是恐惧一词。
“看来你不行。”
少女分明说得很轻,可祂却能清晰地听见那清幽的声音。
她真的很强大。
强大到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
“怕了?”
她又问道:
“若是怕了就说一声,朕让你死得痛快点。”
呵呵,她怎得变得如此狂了?
还是说,唯有此时的她才会这么狂躁?巨蛇不禁有些好奇于她在这段时间里的经历了。
能直接改变一个人的经历想来会是一段波澜壮阔的故事。
祂还挺好奇的。
好奇,又是祂难得拥有的情感。
这姑娘是个神奇的家伙。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很多。”
面对巨蛇突如其来的问题,穆孤烟终究只是轻易地一笑了之,至于背后的思绪便不是祂应当要去了解的了。
“很多?”
“嗯,多到差点让我崩溃。”
“不自称朕了?”
“别扭,以及上次怎得没觉察你这家伙是个话痨?”
而且总觉得沾了点大洺帝君的影子。
错觉吧。
但垃圾话的本事确实和那人很相似。
巨蛇仅仅思考了片刻。
即便祂是天空之蛀的分身,思维也无法与本体沟通。
因此万般的好奇心不能得到解答,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祂也无从得知,只能苦涩地叹。
但即便是祂的叹息也只是令这方天地变得更加暗淡了几分。
“你们真是闹了忒大的动静。”
穆孤烟看向远处的天空,那里拥有雷霆,赤火,暴雨,飓风,狂云,金戈,龙相。
笼罩着整个荒天界的天都被诸般色彩照成五光十色的模样。
很绚丽。
不过这不是她喜爱的天。
天应当是碧蓝的。
有白云悠悠,没有也可,只是稍稍晒了些。
水晶似的天空与碧绿的草原很搭。
洁白的云又与吃草的羊儿们很搭。
但这种杂乱的天空只会让羊儿们觉得不快,恐慌地咩咩叫个不停。
扯远了。
穆孤烟摇了摇头,不让奇怪的思绪影响她。
“所以啊,你在死前把目的告诉我不好吗?”
“您说呢,陛下。”
果然这家伙和那人族帝君有关系吧。
穆孤烟嘴角一抽。
这种欠揍的语气几乎是一脉相承的。
“我猜你不会说。”
“您有自知之明。”
穆孤烟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情报的缺失难免叫她这梧桐阁阁主难以平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职业通病?
“那再问个问题哦。”
“您说。”
“你们与人族的帝君有没有关系?”
巨蛇不曾想过会被提出这种问题。
“没有。”
祂笃定地摇了摇余下的七颗脑袋。
的确如此,人族与蛀的关系仅是靠着那帝君作为桥梁联系着。
一旦失去了他,战火会顷刻间燃起。
唯有他。
这天下唯有那个疯子胆敢与虎谋皮。
“行了。”
穆孤烟没能得到她想要的回答,被魔焰缠绕的少女大抵是失去了耐心,语调更显烦躁:
“不管那混蛋与你主子有何打算,我都能将其解决。”
呵。
真是孤傲的姑娘啊。
巨蛇在沉默中无声地肆意地大笑。
许久不见,她仍然天真。
祂远望天际,唯有西北的天空短暂地恢复了漆黑的夜。
但雨水还在下,祂们的谋划刚刚开始。
“不。”
巨蛇张大了嘴,于穆孤烟错愕的目光中咬下了六颗头颅,唯有正中央的蛇瞳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你什么都救不了。”
包含剧毒的吐息豁然向渺小的少女侵袭而来。
穆孤烟只是撑起了伞。
臭死了,若是这种东西落在身上一定会让她抓狂的。
于是穆孤烟背过身,红伞尖开出一朵漆黑的花。
“禹郡守说得不错,你真的很聒噪。”
花开又花败。
雨幕不知何时又一次被斩作两半了。
只是少女斩开雨幕的火变了种颜色。
而空中的巨蛇也被一枚魔焰构筑的长枪洞穿了躯干。
她真的好强。
巨蛇眼中的色彩终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