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最后一处了。
她把漆黑的夜还给了曾经五光十色的天空。
收起红伞,轻轻拍去灰尘。
将此身的红裙抚平了褶皱。
可惜无暇整理凌乱的长发,多少让她有些不适了。
快成废人惹。
年幼时习惯于亲手打理这一头漂亮柔顺的青丝,可在长大了以后就渐渐不再太在意,外加时常有人帮她做这件事······
也罢。
此间事了便去捡起梳子吧。
梳一个漂亮发型。
高马尾?双马尾?
或者不拘泥于马尾辫,梳个麻花辫?
其实只是散下来也是极好的,只是打理需要多花时间。
咦?怎么思绪飘到梳头发上了?
“唉。”
她还是叹了口气。
应是累了。
烦心事太多,难免生出许多愁绪。
北地的邪魔是一头三首恶狗,本为重如山之玄武所镇。
可穆孤烟却在东北之地见到了本该守护北地的玄武,也因此在北地见到了蒲。
难怪早些时候与玄武相见时会见到玄武那无奈的笑意。
没办法。
这些皇子们也算我行我素极了。
“陛下。”
“别这么叫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蒲嘴角一抽。
穆孤烟委屈巴巴地挎着小嘴,眼底流露出些许哀怜。
被先帝之子这么喊会让人很不安的。
即便他们都同意了先帝的决策,但小姑娘终究还是无法接受他们称呼自己为陛下。
好怪。
感觉是自己抢了他们的东西。
“是。”
蒲摸了摸脑袋,既然君主不喜,那就换回称呼:
“穆孤烟。”
他看见原本绷紧的少女瞬间瘫了下来。
看来是真不喜欢了。
······
这头恶狗也为穆孤烟所杀。
至此,仍留存于荒天界的所有蛀皆已伏诛。
穆孤烟在一天之内飞遍了整个荒天。
“辛苦你了。”
蒲大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其声如洪钟,险些把穆孤烟震得耳疼,而后其恶狠狠地凑到落回地面的恶犬处猛踹了两脚,看着倒有点像是泄愤了。
“也不必如此吧。”
穆孤烟好笑地摇了摇头,却也不会多劝。
毕竟在她赶到时蒲已是满身鲜血。
若是她再晚上一个时辰,这位荒天的四皇子是真的会消亡的。
愤恨自是应当,想来亦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不过······”
穆孤烟悠悠地看向蒲,见他一脚更比一脚猛,于是苦笑更甚:
“蒲,你为何要与玄武替换呢?”
三首恶狗进攻凶猛,换作玄武,尚可以坚实的龟甲与祂消耗体力,也不至于狼狈如此。
穆孤烟真的不想再看到一头神龙自苍穹陨落的场景了。
会让人心碎的。
“有些话想与你说说,穆孤烟。”
蒲倏地停下了泄愤。
虽是将恶狗踹得血肉模糊,但其并未因此而消散。
“你有看出什么吗?”
“嗯,躯体是后手。”
穆孤烟答道,眉眼间的忧愁有增不减:
“想来杀死祂们是达成目的的条件吧。”
“那你还杀得这么干脆。”
穆孤烟翻了个大而白的白眼,她到底没继续回答他了,只是伸出了藏在红伞之下的纤纤玉手。
没错。
这场雨,还在下。
它不曾停息。
淅淅沥沥,或骤或疏,雨丝砸向了大地。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狂风,黑云,电闪雷鸣,以及这场囊括了整个荒天界的雨。
它下得太久了。
落在手中的雨丝汇成晦暗的一股细流。
可溪流又从她的指缝中偷偷地溜走了。
“此雨不详啊。”
蒲长叹道,忽地剧烈咳嗽了数声,原本拼命想掩藏的伤势也因此而尽数暴露。
穆孤烟便是不去看也能猜到蒲嘴角的鲜血。
“唉。”
蒲无奈地摇了摇头。
“藏不住喽。”
果然,三首恶犬的力量稍胜蒲一筹。
“倒没什么不同······”
蒲有些诧异地看向于此刻出言的穆孤烟。
见少女风华绝代,倾城独立,红伞之下,阴沉却温柔的笑意更甚。
“天空之蛀本该以杀死尔等为目的才是。”
结果呢。
受伤最重的却是禹郡守。
除此之外。
穆孤烟的指尖点燃了一簇幽紫的暗火。
一日奔波,穆孤烟总归想通了一些事。
“这朵火能作疗伤。”
蒲接过了少女递来的火焰,面色微沉。
看来这场战争还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仍在西北之时我还难以理解天空之蛀的所作所为,因为错过了让禹郡守疗伤的机会,好在岚姐姐仍在西北,倒能缓解我心忧虑。
但你们不同。
往后之事我定然做不到事事相护。
我能做的太少,可总归能保证你们不必带伤上阵······”
穆孤烟沉吟许久,再度轻声长叹:
“天空之蛀的谋划怕是整个荒天。”
她曾听龙初灵说过,这个混蛋哪怕是在蛀之中也是尤其混蛋的家伙。
“整个荒天?”
“祂要我疲于奔命,四处周转。
但当我把八方邪魔金属斩杀,自以为解决了所有困境。
我猜祂会出现,祂会讥讽我:‘你做了这么多,有用?’
你瞧,这场漆黑的雨有停下的迹象吗?”
蒲默然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事实叫人难言。
“交给臣吧。”
“你们说的话倒都一模一样啊。”
“本该如此。”
既然祂的谋划是整个荒天,那他们更没有躲在后方,眼睁睁瞧着家园破碎的道理了。
“二哥要我来此等你,他与小七小八亦在帝都等候。”
蒲单膝跪地,呵声冲云:
“臣等愿誓死守护荒天!”
······
呵。
当然是有用的了。
家国飘零啊。
若连她都在惧怕,荒天就真没救啦。
说来她算是劳苦的命吗?
尚且年幼的时候她还只是个愿意抱着羊群,一生一世与草原与蓝天做伴的人呐,时间让她经历了太多,曾经所珍视的地方如今愈变愈广。
但心境也不同了。
小时候惧怕孤单。
长大后害怕失去,可她还是在不断失去着。
她不由得捏紧了红伞。
双眸微阖,浅咬红唇。
其实她仍旧是那个胆怯而懦弱的姑娘,只是如今拥有了太多难以割舍之物。
不想再失去了呀。
这或许······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成长吧。
人都是这样子的。
在某个地方,在某个时刻,经历了某件事,然后人突然就长大了。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这可是一件好事呢。
虽然代价颇为沉重······穆孤烟有时却也感激于一次次身不由己所带来的成长。
决定了。
不管天上的混蛋如何为祸苍生,她都不会让祂如愿以偿。
好,回西北。
······
高耸的城墙之上,乾岚看向逐渐向外扩散的漆黑色彩,不由得落下了些许冷汗。
“哎呀呀,这数量······”
纤细的手握上了大戟,乾岚终究只能苦笑。
大地在颤抖。
她的心也在轻颤。
战争仍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