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终究还是被开启了。
若非如此,这座偏安西北的古城怕是难以抵挡。
城头之上,无数士卒面露忧愁地看着那片黑海。
邪魔,或者说······蛀。
任何去过学堂的荒天妖族都知晓蛀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仇恨。
对,无边无际的仇恨。
蛀曾进攻荒天。
蛀曾杀戮先祖。
而在被封印于荒天的最强的八尊蛀被斩杀后,这座城池又一次迎来了蛀的进攻,蛀无穷无尽地前赴后继地向他们涌来了啊。
“混账!”
苍老的郡守于城头怒骂。
银白的少女亦面露忧愁。
“混账!”
禹郡守怒骂了无数声,骂到令自己伤口开裂。
但这大抵是没有用处的。
少女心想,因为再怎么骂蛀的进攻已成定局。
能做的不多,唯有抵挡。
若是可能,最好能将祂们尽数毁灭,如此荒天才能安然无恙。
呵。
“您就别生气了。”
“殿下!”
禹郡守忽地向银白的少女单膝跪地。
少女从老人的眼中读出了愤怒与坚决,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神色。
这位荒天的老臣,西北的定海神针,正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臣愿死战,将侵略家国的混账尽数屠戮。”
确实如此。
家国仇最难解,年轻人都深明个中道理,作为老人家又何尝不知呢?他们才最痛恨呀。
但是不行。
她不能让重伤未愈的老臣出战。
唯有等待。
虽然残忍,但是等待该被选择。
正如穆孤烟所说,直至当下她们仍不明天空之蛀的后手。
她与祂对峙了太多太多年了啊。
“等等吧。”
银白的少女轻声叹道:
“现在只是在比耐心。”
禹郡守沉默许久,终究只得重重跺脚。
“唉。”
他又何尝不知?
他心无比通透!
但······面对敌人,连出征作战都做不到的他,到底还是无颜继续立在城头,将期盼的目光投向城外那位如明月般的姑娘。
“浑小子呢?”
“禹天吴和玉儿去安抚百姓了。”
银白的少女答道。
她将视线投入城中,她亦是竖耳倾听着。
虽有不安,仍旧心怀希望。
虽是忐忑,已然心火难熄。
禹天吴功不可没,他在瞬息之间将慌乱的百姓安抚,又成功组织士卒保护百姓。
玉儿同样机灵聪慧,更能做到男子为难之事。
“此间事了,我觉得您应向孤烟姐姐提议了。”
禹郡守怔了怔。
虽是没能反应过来少女的笑意,可在看见城中井然有序的模样时,他却又突然宽慰不已。
“哼。”
臭小子想接班还早一百年了。
“玉儿倒是难搞哦。”
银白的少女却自说自话地愁起玉儿的仕途:
“若是把她调来,还得过了敖绎心这关呢。”
也无妨。
反正是孤烟姐姐一句命令的事。
念及此,少女的心情好了不少。
“行啦。”
少女将视线渐渐收回,最终聚焦于城外的另一位少女身上。
事出突然,那位姑娘却也只能一身墨似夜的襦裙上了战场。
她手执大戟,笑容清纯而温和。
她总是如此的,无论何事都动摇不了这位清澈如月华的姑娘,她之心灵纯净令世人难猜。
“请相信岚姐姐吧。”
银白的少女如此说道,忽地瞧见城外的少女豁然回过身来。
她也向她招了招手。
秀口微起,不过寥寥几字:
初灵,请相信我吧。
······
好像一不小心说了什么大话呢。
乾岚苦恼地摇了摇头,握着大戟的手不住地微微颤抖。
并非不曾上过战场,连大洺的帝君她都敢直面,此次的战场倒是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至少不会令她心怀惧意。
但那是不同的。
上一回,她需要守护的只有狼群与小孤烟。
荒天之门难以攻破。
哪怕她无法击退人族帝君,亦可稍作撤退。
仅需如此,荒天之门也无法被正面打开的。
今日却不同了。
她忽地站在西北的城池前,身后则是因大地震颤而陷入恐慌的百姓。
“您在害怕吗?”
月歌问道,因她看见少女手震。
“算是害怕吧?”
乾岚语调轻柔,丝毫不见惧怕。
但这个算是······月歌苦笑,只是看着乾岚不语。
她从未见过如狼主这般的性格。
温柔,宽厚,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甚至不会计较得失,哪怕有人对她生气也只一笑了之。
“因为身上的担子很沉重呀,身后可是一座城池哦。”
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笼统,乾岚又不禁补充缘由:
“不怕是假的。
因为担子太重。
可若我都怕了,西北不就又只剩禹郡守和梧桐阁了?”
其实还有很多能人义士的。
月歌想如此反驳,可大地的震动令她险些没能站稳。
她忽地慌了神。
没错,很多人都愿意为守护西北抛头颅洒热血,这点毋庸置疑。
但不够。
敌人太多,而能上战场的人不够。
求援定然是做不到的。
西北如此,别处又为何不被侵略?
“您说得对。”
月歌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反驳不了狼主,只能任由这位笑容不减的少女独自一人站在孤零零的城池外。
对。
乾岚只能独自一人。
而她,不得不回到荒天保护百姓们。
“狼主请务必小心。”
“没关系啦,小孤烟一定会回来的。”
月歌愣了愣。
旋即一抹微不足道的笑容攀上了她的嘴角。
也是。
她一定会回来,虽然似乎有点太依赖她了。
但强敌当前,一味的勇武显然没有意义,能仰仗强大之人一劳永逸就不要拒绝啦。
月歌晓得,眼前的狼主一定抱持着看似不负责任的想法。
可狼主就是这样毫无心计的人。
她永远会选择最为合适的方法。
而自己能做的,大抵也唯有为漆黑如墨的少女献上衷心的祝福。
以及默默地祈祷着,期待着火红的少女能尽快归来。
······
完啦,话又说得太满惹。
乾岚苦笑不已。
好像情绪自然而然地抵达了这个点。
有些话语因此不自觉地说出口。
但唯有她与方才离去的月歌在明白,独自一人拦住蛀的大军有多难。
祂们不知疲倦,祂们无惧生死。
祂们只是一味进攻,然后吞噬。
但乾岚会痛,哪怕她再强大,以一己之力迎战大军终究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事,其实乾岚都有点打退堂鼓惹。
“真吓人。”
她喃喃自语道,可她的眼底却没有分毫恐惧。
天狼的高傲让她不屑于心生惧怕。
狼是聪慧而狡诈,勇武而残忍的生物,狼向来是属于草原的子民,是草原的战士。
正如此,久违的好战之意钻入了乾岚的大脑。
她手握大戟。
她目露狂热。
她甚至张开秀嘴,粉嫩的舌尖微舔干涩的唇。
来吧,狼才是永不败退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