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是天空的主宰。
曾几何时,祂可能还是一缕青风,一滴雨水。
也可能是一片雪花,一小片云彩。
祂没有形与体,亦不谈任何思想。
从诞生之初,祂便了然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吞噬。
是了。
祂吞掉了所有的狂风。
祂饮下了所有的落雨。
以及飞雪,以及云层,以及大地,以及天空,直至祂所在的世界再也没有能让祂吞噬的东西存在。
祂慌了。
因为饥饿头一次占据了祂的思维。
没有思想的祂竟然感受到了饥饿。
真滑稽。
可笑无比的祂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慌乱。
祂惧怕自己会被饿死。
祂惧怕无法完成使命。
吞下,消化,将得到的能量奉献给无上的主人,那位无法言说的神明。
神明终究会降临,祂会为所有世界带来结局。
祂本以为自己会碌碌此生,为这可悲而崇高的理想奉贤属于祂的一生。
但······
哈,谁会想到变局呢?
命运是该死的。
巧合是该死的。
当巧合的命运发生在祂身上时,祂却感受到了名为玩味的情绪。
那是一个渺小且孬弱的种族。
但种族的首领不一样,他说,他想和祂们做个并不公平的交易。
有趣。
真的相当有趣。
“好。”
因为有趣,所以祂答应得很快。
那个种族的首领瞒着整个族群,与祂们定下了某个约定。
祂们会帮助他,助长他的贪婪,而后借助他的贪婪从而让他击败另一个强大的族群。
他的愿望自始至终都很简单,因为他是个相当贪心的混蛋。
正因贪心。
正因贪婪。
所以他无法接受与别的种族共存。
在祂看来,这位首领相当的恶劣。
但这又与祂何干?
毕竟凡事皆有代价,而取得祂们的帮助的代价自然无比沉重。
“代价?”
那位首领幽幽地说出了代价:
“这个世界,如何?”
这可真是了不得啊。
明明拼尽一切甚至不惜与祂们交易也要取得的世界,竟然被他当成了代价作为放在天平上的交易的筹码。
滑稽可笑。
但祂还是促成了这一交易。
彼此心怀鬼胎,这才是让祂欣喜悸动的地方。
而现在,大地的主宰已经被他坑死了。
而自己似乎也成了这个混蛋当成枪使。
也挺好,不是吗?
既然祂会为彼此的利用而兴奋,那他应当也做好被交易对象反噬的准备了。
如今,祂暂且需要完成交易对象给祂的任务才行。
所以祂要降临在那个名为妖族的种族的世界之中,他们理应知道何为天灾。
······
穆孤烟抵达得稍早。
她其实稍有急躁了。
不为别的,只为苍穹中再度出现的裂缝。
蛀真的很喜欢撕开天空。
祂们生来为了破坏与吞噬,如此破坏倒算不得什么了。
但穆孤烟仍旧心怀不满。
修补天空也是麻烦事,尤其是不久前才修补完成。
结果呢,又被祂撕开了。
有点火大,也有些无奈。
但穆孤烟姑且不太敢轻举妄动,比如直接冲入裂缝之中痛扁那所谓的天空主宰一通。
她起初确实是抱着这个打算的,也无比自信自己能做到。
被龙初灵拦下的理由是:
“我们还没弄清锁链的作用呢。”
仔细想来是这个理。
于是穆孤烟放下了冲动的念头。
她静候祂的“驾临”。
龙初灵暂且回到帝都之中与她的几位哥哥见了面,在匆匆商议好保护百姓的事项后,银白的少女又回到了裂缝之前。
总要回来的。
身为宿敌,哪有不见一见的道理?
只是这次······
“大概是决战了?”
并非人与妖与蛀的决战,而是属于天空的主宰的决战。
此役,大抵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龙初灵落在穆孤烟身侧时,穆孤烟的视线适时停在龙初灵那微微颤抖的双手上。
小龙娘把拳头攥得可紧了,想来是分外紧张吧。
“紧张了?”
“没紧张。”
“那小初灵就是害怕啦?”
“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嘛?”
看来就是在害怕。
穆孤烟耸了耸肩,也不戳穿龙初灵的心思。
“有我呢,再大的风浪我也会把它挡下来的······小初灵安心便好。”
感知到裂缝的空间变得不再稳定,她渐渐松开了手。
出乎她意料的,她再一次感受到十指紧紧相扣的触感,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这次是龙初灵主动牵着她的手了。
少女们对视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轻轻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穆孤烟率先问道。
龙初灵摇摇头,眉眼弯成月牙似的弧度。
只是难得的心意想通了而已。
她不想再让穆孤烟经历谁人离去的痛苦。
所以她会陪着她,一起对抗将临的命运。
······
先是诡异的死寂,几乎没有人能发出声音,他们惊愕,他们恐慌,他们惧怕。
但他们甚至被剥夺了表达这一情绪的能力。
雨幕破碎了。
洋洋洒洒了一整夜的雨水支离破碎。
它竟像玻璃一样脆弱。
可萦绕在心头的恐惧还未得以排遣,那嘶哑而低沉的吼声以摄人心魄的威势刺穿了那道深邃的裂缝。
祂降临了。
不同于被算计而削弱的大地主宰。
不同于被封印于水中的八方邪魔。
骨龙以几乎全盛的姿态踏入荒天界的天空,睥睨芸芸众生。
“晚安。”
祂听见少女的问候。
祂看见绯红的裙摆。
“胸口的伤还好吗?挺疼的吧。”
祂的心一瞬间变得暴躁,却终究被按捺下。
是了,祂的胸口仍有心火在灼烧。
而罪魁祸首正是在祂面前笑意嫣然的少女。
“很疼。”
骨龙发出了极为戏谑的笑声。
“疼还笑啊。”
“笑你自大,笑你狂妄,笑你自以为区区话术便能让一头毫无感情的蛀感到愤怒。”
但是这家伙的话挺让人高血压的,祂远比那只蜈蚣恶劣。
穆孤烟眯起双眸。
她倒懒于去掩藏自己的怒意。
“哈哈,真冲动。”
骨龙的嘲讽还未落下话音,一柄通体由火焰构筑的长枪构筑于苍穹。
穆孤烟不会给祂好脸色,只想把祂的嘴闭上。
“真暴躁。”
“本姑娘就这么暴躁。”
她展现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姿态。
长枪宛若流星般刺向骨龙。
骨龙不愿听她废话,她又何尝愿意被垃圾话浪费时间。
而这长枪只是满怀杀意的试探罢了。
她并不期待一击建功,只是脾气略有些暴躁的少女想要杀一杀祂的锐气罢了。
“打不着啊。”
在祂眼中,这柄长枪的速度显然无法与当初将祂创伤的杀招比拟,祂只是微微侧开苍骨龙躯便将长枪闪过。
哈。
“真叫蛀失望啊。”
许是上一回这丫头遭逢变故,才能释放出忒强大的火焰罢。
祂笑得愈发狂妄。
分明祂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情绪的存在。
“不,身为女帝,我从不会让人失望。”
穆孤烟的嘴角微扬。
而骨龙的笑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