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堪称末日的景象。
大地在向天空升腾，天空在向大地坠落。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祂躲在虚空中笑。
祂回到了虚空，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祂肆意而狂放地大笑着。
很好笑啊。
真的，蝼蚁的挣扎向来是有趣的。
蝼蚁寻求生的机会。
所以他们懂得挣扎。
但在伟大的天灾面前，再怎么顽强的挣扎也不会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蝼蚁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求生成为无用之功。
哈！
祂看到了蝼蚁的惊恐。
祂看到了蝼蚁的胆怯。
房屋倒塌了。
河水汹涌了。
如祂所愿，荒天又一次陷入了破灭。
是了，祂们理应学会憎恨，憎恨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女帝。
她招致灾祸，将死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她才是罪人。
她带给了他们希望，却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
祂非常好奇。
于是祂将视线投入荒天，想见证罪人的审判。
恨吧，恨吧。
她身怀罪孽。
因为她是凤凰，她无法尽到女帝应尽的责任，她任由天空坠落，她任由大地升腾。
她将看着她的子民被天地挤压，她将看着荒天界覆灭殆尽。
血肉将构成美妙的馅料，而祂，将成为品味美食的获胜者。
啊哈！
吞噬果然令祂心情愉快啊。
轰——
可一声巨响破坏了祂美妙的心情。
祂疑惑，祂不解。
祂厌恶一切变故。
而在视线终于自虚空落回荒天界后，祂终于看到少女眼中深邃的笑意。
祂所期待的审判呢？祂所期望的恐惧呢？
不对，荒天的妖族仍将少女视作崇高的地方而非罪人，祂甚至能够听见山呼海啸的欢呼。
为何？
祂无法理解，不能理解。
“真是可笑。”
少女温柔地轻声浅笑着。
“荒天界可是铁板一块。”
······
说不慌肯定是假的，那只是掩盖心中不安的手段。
“好狠的手段。”
穆孤烟喃喃念叨，柳眉轻皱，目光微凝，但她只是看着天与地之间的距离逐步缩短，双拳攥出了喀拉喀拉的响动。
“姐姐。”
龙初灵亦是担忧不已，此刻倒有些无可奈何了：
“你说，这像不像磨盘？”
此刻或许只有玩笑话能缓解少女们心中的忧虑。
身下的帝都之中，惊恐的喊叫确叫人烦躁难耐。
怪得百姓吗？
自然不可，灾祸面前，又有谁能维持镇定？又有谁能安安心心地等候援助？
怕是极难的。
这才是穆孤烟最为无可奈何的地方。
她似是忘记了空中那细细密密的雨。
“姐，还在下雨呢。”
龙初灵轻声提醒道，她见那雨水从穆孤烟的长发上滴落，亦滑过她的脸颊与琼鼻与樱唇。
黑发的姑娘听着雨声与喧闹声的杂糅，却是略微掩去了焦急。
“初灵。”
她大抵是做了什么决定。
“杀祂一事就交给你了。”
“那姐姐呢？”
龙初灵惊讶于穆孤烟眼底闪烁的疯狂。
看来她打算做些不得了的事。
但穆孤烟到底不曾回答龙初灵的答案，她只是极目远眺。
荒天界好像很辽阔，又好像很渺小。
是了。
在她小时候，人间的草原都是非常庞大的地方。
年幼的女孩儿走呀走。
偶尔停停，偶尔歇歇。
但草原是多么辽阔啊，好像走上一生都走不尽。
可······
现在看去，草原真的好小啊。
小到会被乌压压的大军填满。
便是她自己，从这一头飞到那一头其实也不需要多久，她曾展开双翼，真切地体会过当初的庞然大物变得渺小。
没错。
荒天界其实是很小的。
小到会被锁链拉起大地，天空会被拽落。
但这也是她的幸运呀。
“因为这样一来，我就能化作石柱，强行撑开天与地了。”
穆孤烟幽幽叹了口气。
不待龙初灵的惊愕散去，魔凰重临尘世。
遮天蔽日的魔凰几乎遮蔽了荒天的帝都。
他们惊讶地看着魔凰。
魔凰温柔地注视世人。
“天不会塌，地不会碎，有我在，天地的磨盘就不会伤到你们。”
他们又一次听见了那位女帝温柔的声音。
上一回是她继任时，当时远远地瞧见了一位不算很高的窈窕姑娘，他们都觉得很疑惑。
所谓帝王她太年轻，且似乎也不是老金龙的血脉。
她说，她是凤凰。
她说，她爱荒天。
那其实就没事啦，真诚不会为谎言吞没，他们愿意相信这位凤凰小姐。
龙初灵早在穆孤烟踩在大地上时便有所了然。
很简单的想法，大地在往上升，那只需要将其往下踩便可，坠落的天空自是同理。
它要落，那她便将它撑起，不让它落下就好。
很合理吧。
但的确是相当疯狂的想法。
“快去吧。”
许是觉察到龙初灵的视线。
穆孤烟回应以浅浅的微笑。
虽然鸟喙难以表现笑意，但龙初灵的确从中读出了名为期许的目光。
也是。
千年的恩怨岂能轻易地一笔勾销了。
新仇旧恨，就该聚在一起一同清算。
“那我出发了。”
“要快些哦，这些锁链与蛀同源，只有杀了祂才能让我轻松些······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撑多久啦。”
龙初灵嘴角一抽。
出发前上压力呀。
······
于是魔凰桀骜傲立于天地之间。
穆孤烟从未想过自己全力催动的大妖本体会如此庞大。
她看向天空，看向雨幕不曾停歇的乌云。
但这场雨已落不到她的身上了，在它们染湿长羽之前，炽热的火焰便将其灼烧殆尽。
她看向大地，却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块小小的四方。
那是······
帝都？对，那应该是帝都。
原来帝都的全貌是这样的。
有些新奇啊。
稍稍定睛，那在人群中来回奔走安抚百姓的应该是敖绎心。
而那率军在帝都之外阻击蛀虫的应是睚。
至于皇宫之中，犴正无奈担忧地看着她。
大家都在呀。
那就好，说实话，若是没有熟人注视着自己，此刻的小姑娘其实还挺慌乱的。
谁也没料到，所谓的杞人忧天竟会变成事实。
她也不曾。
这是她第一次妄图阻拦天空的坠落。
但她只能深吸一口气。
但她只能唤醒图腾，让那株为紫炎环绕的梧桐树显现。
梧桐不碎，她便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祈祷着梧桐不碎。
倏地，穆孤烟觉察到头顶传来的剧烈的压迫感，她惊讶地高傲地如山岳那般挺立着，眼睁睁地看着苍天渐渐坠在她的面前。
凤喙微张。
魔焰自魔凰口中喷吐，宛若一条炽热的九天瀑布。
当魔焰与天空相撞。
当魔凰的脚下刹那间皴裂。
天空与大地的交融，竟是生生止于此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