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橘红的阳光穿透了密密的云层。
它为天空染上了一层本不属于天空的异样而艳丽的色彩。
枫叶亦红，与泼洒的辉芒相得益彰。
危楼上，少女席地，紧紧抱起双溪。
身侧，绯红的如爪牙般的花朵正繁茂地盛开着。
花太香。
花太媚。
花甚至脱离了泥土，大地，露水，春风，花自顾自地在危楼中盛开，仿佛它便是生命的本身。
“还好吗？”
窈窕的天狐担忧地问道：
“有无不适之感？”
少女摇摇头，又点点头。
并非不适。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坐在花丛中，她的耳边总是响起不知名的呼唤。
有些很耳熟，但大多都是陌生的。
她并不想在意这些好琐碎的声音。
但她做不到。
无论怎么屏息凝神，她总能听见一声声冰冷而热切的呼喊，就好像······
“它们在拉着我往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她轻道。
可她自己却不曾觉察一点。
天狐倒是听得分明。
这丫头的声音渐渐缥缈了。
“小心。”
天狐更为忧愁，不由紧紧咬住了下唇。
若条件允许，如此危险的事她定不会叫她去，但天狼的老祖将她劝下，不让她冲动为之。
“此法唯有通晓灵魂的天狐才可施展。
若你魂出难归，我们就真的没办法把你带回来啦。”
无可否认。
毕竟复生之法总是极苛刻的。
书中描写：
以花作引，以书指路，穷碧落，尽黄泉，若缘分至，便可带回已逝之人的灵魂。
于是涂山玖玖走遍了人间的天涯海角。
在极阴之地找到了一片赤红赛血的花。
在中原之地寻寻觅觅，终得数粒重如山岳的厚土。
她也往东走。
若非亲眼所见，她定不会相信有逆流而上的冰水。
她取了一瓢。
如此，便是施展此法的所有材料。
且书中指明，此法唯有天狐可为。
“唉。”
窈窕的天狐只得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略带不安地看向眼前恬淡镇静的名为穆孤烟的小凤凰。
“到头来还是得依靠你。”
穆孤烟只是浅浅笑了笑。
谈何依靠？谈何抱歉？不过她希望如此罢了。
“放心，大姨，我一定会把芊芊姐带回来的。”
不过嘛，说安心肯定假。
这可是要她三魂出窍呀。
出了窍的灵魂会去哪里······说实话，涂山玖玖与她都不知道。
但总归会让人不安，生怕出窍后再也回不来。
可穆孤烟的心没有产生哪怕一丝一缕的纠结。
她不会怕。
“所以，大姨也不要太担心啦。
万一术法失败了，那我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呀。”
谢谢，本来很紧张的，现在更紧张了。
这种玩笑不如不开捏。
涂山玖玖拍了拍穆孤烟的脑袋，却是再说不出更多的话语，只是默默注视着绯红的少女。
穆孤烟换上了那身她最常穿的红裙，红裙简单而质朴。
“真漂亮。”
涂山玖玖宠溺地捏了捏少女的脸：
“准备好就说一声。”
“我一直都准备着。”
涂山玖玖略恼地瞪了穆孤烟一眼。
什么嘛。
以这冰雪聪明的丫头怎么会听不出她的画外音。
分明是自己没准备好，却以小辈当作了暂且逃避的借口······但想来是逃避不得了。
穆孤烟的笑容温柔得如金秋傍晚的阳光。
啊。
是了，和今日的阳光一模一样。
“坏丫头。”
涂山玖玖无奈地责怪了她一声。
······
放松，放空，不让大脑中出现任何嘈杂的声响，坐在血红的花丛之中，穆孤烟能做的唯有闭上双眼，冷静待之。
“大姨。”
“怎么了？”
“我怕。”
“怎么刚刚不说你怕？”
穆孤烟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
该怎么说好呢······
这可是三魂出窍欸，弄不好就再也回不来，怎么会不怕？
“相信大姨，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带回来。”
“好。”
穆孤烟用力地点了点头。
“别分心了。”
涂山玖玖如此叮嘱，便见绯红的少女早早合上了双眼。
她也终于能够喘口气，将藏在袖中微颤的手堪堪伸出。
她拂过那神妙莫测的法阵，感受着穆孤烟愈发平和的气息，涂山玖玖终究只得轻叹。
一旦阵起，一切就都没法回头啦······芊芊，孤烟······
算了罢。
心底有个声音在如此呐喊。
继续吧。
另一个声音奋力分庭抗礼。
“相信我，大姨。”
穆孤烟突然笑道，令涂山玖玖惊讶地看向了双眸紧闭的少女。
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又什么都知道。
“就当我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咱们可以一起去迎接芊芊姐。”
傻姑娘······
涂山玖玖忽地鼻子酸涩了一阵。
“那好，晚安。”
“晚安，大姨。”
血红的花朵随着话语轻飘飘落下而豁然迸发出深邃的光芒，那本曾几何时出现于族地内的书册于骤然的风中散乱着书页。
她们听见一声呢喃。
她们听见一声叹息。
此声略显稚嫩，又满怀威严与怅惋：
“又一人执念深重······这门，倒可破例开一次。”
穆孤烟讶异于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
本想问些什么，终究还是昏昏沉沉之感漫上了脑海。
真遗憾。
诸多疑问都得不到解答。
······
涂山玖玖适时扶住了向一侧倒去的穆孤烟。
她的呼吸几乎微不可察，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罢，虽是暂时，但涂山玖玖仍不由叹息。
术法成功的一刹那，穆孤烟的气息几乎彻底断绝了。
涂山玖玖心一紧，本能地便要把术法彻彻底底阻断。
只是她隐约听见了一道悠远肃穆的声音，要她把术法继续下去······
是谁？
“玖玖，孤烟气机怎么断了？”
乾夏飞掠而来。
见穆孤烟昏死，一时紧了眉头。
“这是······”
“和书中所说相同，灵魂出窍者将陷入这种状态。”
并非死去，但气息断绝，无法被感知。
这和涂山芊芊的状况不同。
若非天狐的术法，涂山芊芊此刻早已被蛀的力量侵蚀，尸骨无存。
索性如今那股邪力渐渐被消磨殆尽。
有涂山玖玖与乾夏在，将她那被洞穿的躯干恢复如初也并非难事。
但世界不许消散的灵魂重回本该属于她的容器，若要涂山芊芊苏生，便要仰仗穆孤烟去将天狐少女的灵魂寻回。
真难呐。
“建议你写封信去荒天界。”
乾夏稍稍放下心来，嘿呀一声扛过了穆孤烟的身子：
“我带她去芊芊睡下的屋子。
你写信与龙族的小公主与我家那丫头说声，小凤凰气机断绝，她们应当是感受得到的。”
对哦。
涂山玖玖颇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也是一件麻烦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