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孤烟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当孟忆婉将薯条洒向天空,无边无际的白鸟刹那间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偏偏这诸多白鸟又空余一身的白骨。
它们啄起了薯条,囫囵地吞咽入腹。
薯条又从空旷的胸口掉落,转瞬被另一只骨鸟叼走。
“好惊悚。”
最终薯条落了满满一地。
骨鸟们没一个得偿所愿。
而穆孤烟不禁嘴角微抽,她发觉眼前所见只能用惊悚二字来形容,但惊悚之余却也诡异地感到了一丝悲哀。
哎呀。
辛苦半天没吃上一口薯条。
感觉这鸟生都相当无趣哩。
——朋友。
——你说。
——我们该去往何方?
——去码头整点薯条。
穆孤烟默默看着骨鸟们落在她的脚边。
它们孜孜不倦地尝试着吃下薯条,却终究一无所获。
“孟姐姐,它们也是丢了魂魄的灵魂?”
“正解。”
孟忆婉弹走了一只妄图落在她肩上的骨鸟。
“它们不知道飞向何处。
它们也不知道终极目标。
一旦失去了部分魂魄,无论是何种生灵都将变得浑浑噩噩,或者说它们失去了生的意义。
与咱亲近的十殿阎罗之一的阎罗王大人留下了它们。”
“阎罗王大人。”
穆孤烟重复着这一称呼。
听到好多次了。
大抵孟忆婉真的与阎罗王关系很好。
地府错综复杂。
百官各司其职。
一殿阎王对灵魂如此关照,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身居高位者,行事多有自我考量罢。
若有机会,穆孤烟想去见一见这位阎罗王大人。
可惜了。
此番事务终究未了。
想见也该是许久后。
“唉。”
习惯性地叹着气,穆孤烟忽地与孟忆婉对上了视线,大致是在叹气过后的那一刻,孟忆婉便凑到了她面前来。
“别叹气。”
孟忆婉伸出手,抚平她微皱的柳眉。
她的手冰冰冷冷的。
因为她是孟婆?所以感觉不到温度?
穆孤烟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看向手中那份薯条。
真奇怪,她现在又能触碰地府之物了。
“你做了什么?”
穆孤烟捡起略凉的薯条丢入了小嘴中。
好吃的,不吃白不吃。
孟忆婉只是轻声一笑:
“没做什么,酆都大帝也是人,十殿阎王都是人,在这酆都里,人与鬼其实是能共存的。
不过嘛,愿意到这阴森之地来工作的人八个世界也找不着一个。”
阴沉?
穆孤烟环顾四方。
鸟语花香。
好吧,唯有花香,没有鸟鸣。
不如说是知道了真相后,骨鸟的鸣叫也不悦耳了。
果然,有时无知才会比较幸福一点。
但花香确实存在。
而建筑林立行人往来,虽一眼便知是鬼物横行,可如此明媚之所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阴森。
如此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昌盛酆都,穆孤烟并不算厌恶。
但······
她好像的确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孟姐姐。”
穆孤烟看向兴奋不减的孟忆婉:
“你答应我那个无礼的请求了。”
“别急嘛。”
孟忆婉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无论穆孤烟表现如何,她总以自己的步调潇洒行事。
穆孤烟终究还是没能看透孟忆婉。
“让你带走一个灵魂不是小事,我得带你去见一个说话响亮的······人?若她点头,手续什么的就能少办几个了。”
《手续》。
以及为何要在“人”上迟疑一下捏。
······
地府很大,依据孟忆婉所言,酆都大帝管辖着万千世界的一半灵魂往生。
地府又很小,这一处酆都便相当于整个地府。
穆孤烟与孟忆婉便站在阎罗王殿青铜大门处。
好吧。
看来要见谁已是一目了然了。
阎罗王······
十殿阎罗之一,与孟婆私交极深,亲如一家。
虽然是孟忆婉的一家之言啦。
不过想来这位阎罗王是那种好相处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任由那好孟婆在外头造谣。
总归是好事,穆孤烟稍稍安定了心,本想轻叩大门。
“干嘛敲门?”
孟忆婉疑惑地问道。
“不敲门难道还直接闯吗?”
穆孤烟疑惑地挑眉。
嘶,好像以孟忆婉的表现,她或许真有这个打算。
“稍等,孟姐姐平日里怎么进去的?”
穆孤烟向后退去一步,时刻注意着孟忆婉微微抬起的脚丫子。
哦~孟婆原来是不穿鞋,只穿袜子的。
“两种方法。”
孟忆婉竖起两根手指头:
“她醒就敲门进。”
穆孤烟心头一紧。
“但这家伙喜睡懒觉,此时敲门怕是得敲到半夜去,若要在她懒觉时进去,用力把她的大门踹碎了才是正途。”
原来如此。
难怪这青铜大门看着这么新的。
轰隆隆——
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化作块块碎片的青铜大门。
穆孤烟总觉得门上的雕塑眼中充满了不甘之情。
“这样不会太招摇吗?”
“小孤烟,往后看看。”
孟忆婉神秘兮兮地指着神色如常,仿佛早已习惯的各路小鬼。
彳亍。
穆孤烟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揣测阎罗王与孟婆的关系有多好。
······
阎罗王殿整体大概能称得上江南园林。
或许是阎罗王的些许个人爱好,园林里头还有着诸多偏北方风格的装饰与建筑。
以及摆在庭院正中央的,穆孤烟从未见过的雕塑。
青铜材料。
姿势怪奇。
是个强有力的男子沉浸于痛苦的雕塑呢。
“阎罗王大人居然这么······开放吗?”
穆孤烟头一回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描述阎罗王的词语。
“开放?”
“这雕塑都没穿衣服嘛。”
穆孤烟的语调弱弱的,俏脸儿也红红的。
她却也不敢再看下去惹。
孟忆婉怔了怔,也才意识到身边这位黄花大姑娘的羞涩。
如此反应也是自然,她所处的世界并算不得太过开放呀。
“这叫艺术。”
但穆孤烟觉得这不叫安慰。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
视线终究没敢落在雕塑之上,虽然孟忆婉在“艺术”这点上说得不错,哪怕是从未见过这般雕塑的她也能体会到其美感与现实意味。
“他是思想者。”
身后倏地传来一声轻笑,以及一道略显沉闷却不失柔和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缓缓走到了她们身后:
“虽是某处世界的艺术的仿制,但有幸得见却无从时常欣赏,总归叫人失望。”
那一声轻笑戛然而止,仿佛变成了喟然的长叹。
“好久不见。”
顿了顿,穆孤烟感觉到声音的主人看向了自己:
“以及初次见面。”
穆孤烟回过身,本想说些什么。
她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来人脑袋上顶着一对赤红的狐狸耳朵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