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谈了许多。
从月升聊到月落，从夜色谈到天边的鱼肚白。
上官仙無把她的小天地装点得妙极了。
虽是······大抵是地府，但上官仙無仍旧保留了四季轮转，时间变换。
天亮了。
属于夜晚的明月落下了。
属于晴空的太阳升起了。
爷俩一宿没睡。
他们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话题可以说。
穆武进入地府后的日子很平淡，每日管理生死簿便可。
小姑娘的生活那就“丰富多彩”多了，从入梧桐，入学堂，考功名，到以第一的成绩来到帝都，当了个大大的官。
对了。
但位置都还没坐几天呢。
荒天便被蛀与大洺帝君入侵，老金龙亦是身亡。
“这我知晓，我见了他的。”
“是吗？”
“他是一位真正的帝王啊。”
穆武唏嘘叹道，想起那位身着布衣的苍老男子。
依稀记得金古踏入此间时依旧是由那位孟婆领的路，她笑着看着两个老男人。
但金古比他老多了，他见过太多太多岁月与春秋。
——穆武。
金古一眼便认出了他。
——你闺女儿很出色。
而后老金龙便大笑一声走出了门。
穆武连询问都来不及，便见他将孟婆汤饮尽。
孟忆婉还冲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呵。
谜语人都该死。
但金古的豪情确让他钦佩。
毫不犹豫地忘记过往。
毫不犹豫地抛下烦恼。
当那澄澈如初，空空如也的灵魂与穆武相视，穆武竟还能从他的眼中读出一抹潇洒。
“拜拜。”
孟忆婉带着那清澈的灵魂去投了胎。
“回见。”
穆武记得自己是这么与他们道别的。
他还用不来孟忆婉新奇的告别方式。
······
穆孤烟说得口干。
故事太多啦。
金古死后，荒天界又发生了好多大事呢，包括之后的斩杀天空之蛀，包括之前时空暂停，得知龙初灵的真实身份，回到人间刺杀大洺帝君。
结果自是失败。
芊芊姐身死，而她的火焰也沾染了不详的色彩。
穆孤烟摊开了掌心。
一簇幽暗晦涩的幽紫火苗微微跳动，散发着些许悚然的气息。
“这便是我如今的火······好像变淡了？”
穆孤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错觉？
应当不是，她的火确实变淡了。
并非变回原先那炽热的大红色泽，而是渐渐褪去了幽深。
再淡下去说不定会变成白色······
“辛苦闺女儿了。”
穆武将视线落在幽紫的火焰上仅是短短一息，便在叹过一声气后摇头得略有一丝无奈。
天晓得在他死去这些年里这丫头吃了多少的苦。
“还好啦。”
穆孤烟的话语轻飘飘的。
其实是一样的。
正如父母总是担忧着子女。
子女大多也会报喜不报忧。
即便她真的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伤。
不足为道了。
穆武又是一叹，粗糙的大手轻轻覆在少女的脑袋上了：
“有委屈就说，别憋着，我可是你爹。”
“没委屈。”
此乃真话。
虽然很辛苦，但相当多的真心能够抚慰失去所带来的伤痛，穆孤烟真的觉得现在还不错。
姑且再重申一遍小姑娘的理想——将来随便找个地儿隐居。
啊，当然是先把大洺帝君斩了，把人与妖的矛盾解决再说。
好吧。
仍旧是任重而道远哩。
“但是······”
在父女二人皆沉默的片刻后，穆孤烟将她那双如太阳般明媚的乌黑眸子直直与穆武充满故事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您是入要轮回的吧。
等我回到人间，您就要去轮回了？”
真是过分聪明的丫头。
穆武好笑地捏了捏穆孤烟的脸颊。
“我还想瞒你一会的。”
“不如早点让我知道，好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不哭得太惨？”
原来父亲是爱开玩笑的性子。
短短一夜的功夫，穆孤烟似乎对曾经严肃的父亲产生了一个崭新的印象。
父亲不严肃。
他很爱说笑，也喜欢开玩笑。
还会与她一起傻乐。
年幼时的严肃只是他的方法。
总得防止自己的娃因太宽容而变坏了。
“不会太早，至少在等你走后。”
但无论如何，以后或许真的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也罢也罢，穆武苦笑着摇摇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伤心事想多了折寿······折轮回后的寿那也是折，不做亏本买卖。
“你说你来地府是为了找到玖玖姐的女儿的灵魂······”
穆武沉吟了许久。
他听过这个名字，天狐的少族长，土山九九的女儿。
穆孤烟说她的真身是土山九九的尾巴。
但由于个中机缘巧合，涂山芊芊的天赋要高上许多。
她在刺杀失败时为穆孤烟挡下了骨龙。
很遗憾。
哪怕是尾巴，既然诞生了灵智，自然而然会在生死簿上显现，可穆武却无论如何也没想起来涂山芊芊之名出现在阳寿已尽之人的名单上。
是个好消息。
穆武看向穆孤烟满怀期待的大眼睛：
“我想她阳寿未尽。
至于生死簿上为何没出现她的名字······”
或许这要问那位酆都大帝。
她是真真正正的至强之人。
“继续往村子的深处走，大帝的住处在一片竹林里。”
······
并非无法再见。
并非此生永别。
但当穆武在门口向她挥手，穆孤烟仍旧感觉心口一阵绞痛，而后便是长久深沉的无言。
人生如泡沫，似乎轻轻一吹、一戳便轻易地化作了虚无。
分别才是生活的常态嘛。
穆孤烟稍稍收拾好心情。
走罢。
去见上官仙無。
······
修竹成林，浓荫如洗。
竹林生得茂密。
穆孤烟不曾见过眼前这般绿意匆匆的景象。
她见得最多的是草原。
而后便是家中那枣树。
这般颇有江南韵味的风景倒是见得少，引得穆孤烟小小惊讶了下，几乎走不动了路。
她的视线被竹林吸引，这会儿还偷偷摸摸地往地上瞥。
会有笋吗？
倒不如说她也不知这季节有没有笋。
有的话最好不过了。
有些独到的江南菜式，还得用新鲜笋儿来烧才最好吃。
穆孤烟轻轻抬手，纤细的玉指拂过竹身。
“嘶。”
仿佛被什么小小地刺了一下，穆孤烟皱着眉看向手指，发觉一枚淡淡的红点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被刺破了？
小姑娘略显迷茫地环顾竹林。
谁家竹子这么厉害，连凤凰的防御都能给破了？
“这是某人练剑时留下的练剑。”
女孩儿空灵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而穆孤烟终是看见那简单质朴，藏在竹林深处的小院。
上官仙無拍了拍手，苦恼地看着竹林，似乎陷入了沉思。
下次得约法三章：
不允许破坏公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