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黑潮。
似怪似鬼似兽似影，它们自黑潮之中掠出。
它们送来了散乱的灵。
它们抓走了清澈的魂。
不再受到桎梏的裂缝如驱虫般蠕动，涌动着脉搏般的心跳。
涂山芊芊只觉得满眼的既视感。
有点像蛀，但这些怪奇恶兽与蛀气息截然不同，相差甚远。
蛀虫吞噬一切。
而它们，则是为了骚动与混乱。
大概不是错觉。
涂山芊芊冷眼看去，竟是在恶兽邪祟的嘴脸之中读出大量的戏谑与傲然，仿佛对于它们而言，地府的骚乱只是一场随手为之的盛宴。
恶心。
涂山芊芊才不顾几乎消失的淑女形象。
见此情景，啐一声才能平她心头恼火。
与之相对的。
被坑来打工的不满都减少许多。
反倒是隐隐的兴奋令天狐的少女激荡了一身气息。
双拳中拥有不会消耗殆尽的力量。
“呵！”
抛弃了符箓的战斗方式。
捡起了身为妖兽的最为传统的血性与凶悍。
涂山芊芊每一拳都冲击着邪祟，妖气肆意地冲刷，将其生生击碎。
她的风格出人意料的霸道，更包含骇人的杀意。
“哈！”
少女长白的发随呵声于狂风中翩翩然地起舞了。
虽是凌乱，却添上一抹尤为罕见的野性的美感。
汗如雨。
拳胜风。
洁白的本该优雅沉稳的少女终于拥有肆意宣泄郁结与不满的战场，她拥有自知之明。
这才对。
涂山芊芊嘴角微扬。
她本就是暴躁之人。
······
她从炽焰烈火走来。
她是万千火的帝王。
她走过的大地都在灼灼燃烧着。
扭曲的空气令那抹鲜艳的红多出些许妖冶。
她是自天穹坠落的凤凰。
她是以祥瑞傍身的神兽。
“呼。”
穆孤烟长叹，长舒，怅惋，怅然，有炽焰构筑的狼王绕过她的脚与膝，温顺而热烈地低嚎着。
小狼小狼。
穆孤烟自狼王的影中看到了谁人的痕迹。
另有一只九尾的妖狐。
妖狐一跃而上，体态娇小的它堪堪能坐在她纤瘦的肩膀上。
在她的身后，数以万计的妖兽向邪祟压迫而去。
她以生魂之姿将临于此。
虽不明缘由，但裂缝惧怕她，她便没不去痛打落水狗的理由，她其实也在发泄自己。
穆孤烟从来不会把心中积攒的太多郁闷与苦痛告知旁人。
但情绪总有崩溃的一日。
适时发泄对身体有好处呢。
“去吧。”
她轻轻揉捏着狼王的耳。
妖狐的大尾巴亦是掠起她鬓角的长发。
穆孤烟心领神会地望向天空。
那由幽紫神火构筑的炎龙不知何时撕裂了长空，在无边无际的浩瀚中垂下睥睨的目光。
万兽变得狂躁，它们悍然地往恶心的邪祟奔去。
但她停下了。
不知何时，穆孤烟已站在涂山芊芊的身侧。
少女们相对而视。
涂山芊芊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的火······”
与记忆中不同啦。
这妮子的火焰应当是如夕阳般温暖而夺目的。
“都是因为你呀，我的芊芊姐。”
虽是略带责怪的话语，但涂山芊芊听不出分毫怪罪的含义，她注视着在穆孤烟眼中流转的释怀与温和，竟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是吗。
她的火是因为她啊。
“入魔了？”
“一瞬而已，被我控制住了。”
穆孤烟摇了摇头。
当然，那毁灭一切的情绪很快便被她压制。
只是火焰的色彩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褪去，就好似道被墨水彻底浸染的布料。
不论先前颜色如何，这黑色大抵也极难褪去了罢。
“真亏你压制得了。”
涂山芊芊由衷道，眉眼间却不可避免地变得落寞。
能猜到是因为什么理由啊。
她是她人生中的一滴墨水。
纯白纯净的九尾天狐却无法在某人的一生里留下美好，只余下无穷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穆孤烟沉吟片刻，探手抚平了存于涂山芊芊眉心的褶皱。
“没关系。”
她的笑容此刻显得有些轻巧：
“我们一起回去。”
她与她的手背却碰在了一同。
涂山芊芊颤了颤。
只是此刻无需多说，她便主动松开了握紧的双拳。
就在不久之前，这双拳头贴满了诸般符箓砸向深渊裂缝与自其中钻出的邪祟。
但唯有牵住这双手时，才能明白它们属于一位多么纤细的少女。
“嗯，一起回去。”
涂山芊芊郑重地回握着穆孤烟的手。
而后径自松开了。
天狐的少女伸了个懒腰，让骨头发出一阵阵喀拉响。
“原来灵魂也能这样啊，学到了。”
小姑娘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脑袋。
“这是惩罚。”
涂山芊芊轻哼道。
······
松开手，天狐的少女接替了穆孤烟的步伐。
穆孤烟不能离得太近，为了将她浩瀚的气息笼罩整座裂缝，亦是为了防止它的反扑。
自然，如此遥远的距离势必会漏过许多的邪祟。
哈。
那就像刚刚初解封时一样就好。
挨个揍烂。
苏红赠予了她无穷的伟力，九尾天狐的气息节节攀升，最终于洁白的少女身后构筑成栩栩如生的天狐图腾。
“爽快。”
暴脾气的少女嘴角一咧。
万兽停下了脚步。
火焰为涂山芊芊让开了一条大道。
当她来到百兽的最前，神龙终是降落在她的身侧。
她在神龙眼中读出一抹熟悉的温和。
“加油呀。”
神龙微微张口，穆孤烟那别具一格的温和清丽的声音便从其中吐出了。
“我相信你，芊芊姐。”
哎呀······一句相信，真的能带给人莫大的力量。
“谢谢你。”
涂山芊芊的眼中当即明媚如月。
苏红曾与她说过：
——尽情想象吧。
地府中的她们失去了许多力量，但酆都的大帝为她们大开后门，需要做的只有想象。
稍远处的穆孤烟微微瞪大了双眼，她感受到了。
风停了。
视线中哪还有少女的妩媚窈窕。
九尾的天狐高傲地站在天地间，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声。
在天狐的身后，第十尾若隐若现地散发着微弱的光。
芊芊真正触碰到了百画图腾啦。
穆孤烟记得小龙娘也隐隐有所体悟，那一次拼命般的进攻最终也让小龙娘因祸得福。
这大概是名为“成长”的代价。
或许应当要准备庆贺千万年来第一位破境百画的大妖的诞生了。
但是，至少现在，她想见证涂山芊芊的“成长”。
······
苏红吐出了一口浊气。
阵已成。
她将目光投向化作杀神的九尾天狐。
小辈们长大的速度比她想象得快了好多，未来确实属于年轻人。
可惜，至少是现在，舞台还属于她们这群老太婆。
后一代的未来，将有前一代来存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