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狂风暴雨。
无论烈火天雷。
千万色彩的术法如瀑布般飞流直下。
它被五彩的飞流冲刷着，却在竭尽全力将一切吸入腹中。
本为它喷吐的灵魂嘶哑地狂乱地号叫着。
一旦被吞咽，便是永世不入轮回的报应。
哈。
谁愿意轮回不再呢？
谁也不想。
哪怕丢了魂，落了魄，可一旦隐约地还有挂念存于心中，还有未竟之事等候自己去做，在眷恋与恐惧的驱使下，没有灵魂会心甘情愿消散天地。
这是阳谋。
对付执掌轮回的阴曹地府，此举无疑最为有效。
穆孤烟豁然回过了身。
事实亦是不出她所料。
裂缝的吞纳太强，竟是隐隐影响到那座巍峨的酆都。
远远望去，娇小的少女站在了城头。
她双臂如羽翼，以暗金的玄妙伟力挡下无尽的飓风。
还好。
酆都尚有上官仙無护佑。
城中诸多小鬼能凭依酆都大帝护佑而幸免。
可此地呢？此地的灵魂呢？
是呵。
那裂缝可是喷了许多不知名的灵魂，他们缺了魂魄，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空旷的原野。
十殿阎罗曾说，待裂缝闭合便去寻回他们丢失的魂魄。
如今看来呢？
裂缝不关，魂魄难寻。
而一旦被吸入，便不可入轮回。
阎罗们的承诺仿佛空谈。
“可恨！”
穆孤烟听得苏红咬牙切齿地骂声。
她更在苏红化作的赤狐眼中生生读出了一抹怨恨与暴怒。
天狐啼，她仿佛在诉说着世间的不公。
但除却不公呢？
岂不只剩下无边无尽的无奈了？
她知敌人为谁。
她知目的如何。
但那又怎样，身为阎罗之一，如今的她却只能做到尽力抵抗裂缝，甚至救不了那些无辜的灵魂。
“老祖宗！”
苏红忽地看向涂山芊芊与穆孤烟。
少女们背靠着背。
风吹乱了她们的长发，令长裙如蝴蝶般起舞。
但仔细看，却能瞧见是穆孤烟抓着涂山芊芊。
“这东西只吸灵魂！”
涂山芊芊高声喊道。
苏红定是听得见的，而这也是涂山芊芊方才与穆孤烟紧急商讨出来的结论。
证据便是——穆孤烟岿然不动，涂山芊芊脚下蹒跚。
亏得涂山芊芊生时便强，又因上官仙無大开方便，才能令她接力稳住身形。
“老祖宗，地府里除了小孤烟，还有谁不是灵体吗？”
涂山芊芊把吃奶的力都喊出来了。
苏红不由一怔。
这是个好问题。
首先，她自己就不是灵体······
但她离不开啊。
其次，大帝也不是灵体，但上官仙無得守着酆都。
以及防备暗处敌人的偷袭。
让穆孤烟一人去，苏红可不放心交给她一个人嘞。
虽然这丫头已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否决。
除此之外，有谁并非灵体？
苏红眨了眨眼。
先前因暴怒而激荡的思绪变得冷静了。
是了，大帝所掌管的地界并非只有地府······上边也归她管。
“天意你*（天狐粗口）人在哪儿？地下那么大动静老娘就不信你们这群人感受不到！”
穆孤烟与涂山芊芊听得苏红的喊声，不由尴尬地面面相觑。
呃。
老祖形象丢完了？
无妨，她们可以当作没有听见。
但······
“天意？”
听上去似乎是某人的姓名······正当穆孤烟如此思索时，大抵是从空中传来的、一声尤为突兀的叹息钻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而后便是云。
洁白的云，棉花般的云。
白衣白裙的女子从云朵中缓缓走来。
好似谪仙的出尘遗世的气质。
步履轻悠，亦不食人间烟火。
女子显得极高挑，比之苏红亦是相差无几。
她的眉眼总是冷得不像话的，仿佛世间一切皆不入她眼。
穆孤烟愣愣地看着这位突然降临的女子。
天意。
若穆孤烟不曾猜错，这应当是她的名字。
而后女子看向了她。
穆孤烟从女子的眼底读出了一丝丝惊讶。
为什么呢？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汝······”
穆孤烟的思索还未结束，女子便突然走近，近在咫尺的比三尺寒冰还冷的眸与她相对。
“别想着抢人哦，大帝觉得她并不适合你们那边儿。”
苏红遥遥喊道：
“以及寒暄到此为止，我搬你这救兵不是让你来唠嗑的。”
名为天意的女子不轻不重地叹了气：
“好。”
她答应着便打算离去。
直至穆孤烟轻笑传来：
“我是穆孤烟。”
小姑娘还是赶在最后一课回答了天意的问题。
天意脚步稍滞，旋即微微颔首。
她伸手探入虚空，竟是从中抓取了一柄飘渺虚幻的断剑，以及一根细若鱼线且与剑柄相连的细线。
“赠予尔等。”
天意是在与穆孤烟同涂山芊芊说话。
“若吾遭逢意外，切记收回此剑。”
言罢，天意以凛然之姿往裂缝走去，剑意冲天，女子自身便是一把剑。
“稍等。”
然而又是出人意料的变故。
穆孤烟听得声音，更是瞪大了眼看向来人。
穆武默默地走到天意的身侧。
“我也走一回。”
“此行不安全。”
天意看着脊背佝偻，面目和煦的穆武。
她仍旧冰冷，可断剑却横在穆武面前，一如快步走来的穆孤烟。
穆孤烟当然不希望穆武前往如此危险的地方。
小姑娘可听明白了。
天意与苏红的想法当然是直接往裂缝里走，靠强横的实力从源头祓除这不祥的东西。
“没事。”
“父亲要去我便也跟去。”
“不行。”
“为何！”
突然喧嚣吵闹的现状令两只天狐不约而同凑在了一起。
此地总归没有她们的事了。
涂山芊芊面露忧愁，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插嘴一二，只得无奈地看向同样无奈的苏红。
“您劝劝？”
“我咋劝？”
天狐们大眼瞪小眼的，涂山芊芊忽地接住了被丢来的细线。
她愣愣地看着达成一致的三人。
这就说定了？她还以为要吵架吵上一段时候的。
“搞定了？”
“嗯，裂缝重要，我们一起去。”
穆孤烟朝她眨眨眼。
涂山芊芊也能读懂个中大意——有这位莫名出现的女子与父亲护佑，穆孤烟无论如何也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大意如此。
涂山芊芊张了张嘴，终究只是耸耸肩。
她们永远信任彼此。
可有时信任始终无法削减担忧，涂山芊芊无言地望向站在裂缝前的三人。
穆武其实同她一样，无法稳稳当当地站在大地之上了。
“保重。”
苏红郑重道，在默不作声许久后：
“搞不定就逃，大帝会来处理的。”
天意又一次颔首。
穆孤烟站在穆武身前，稍稍向后瞥了眼涂山芊芊。
她向她露出一抹温柔如暖阳的笑。
——没事的。
穆孤烟如此说道。
——我相信。
涂山芊芊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绳。
绳不颤，则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