蛀。
那是与天空之蛀，大地之蛀相同的身姿。
先是一条从虚空中钻出。
祂啃噬了虚空，大致是为了打开一条足以令蛀群通过的通道。
而后从通道中钻出了两条，三条，数百条。
与那三蛀相同的家伙们居然有成千上万条。
穆孤烟哑然。
仅是三头蛀虫，便将她所生活的那方世界搅得翻天覆地，现如今地府所面对的却是如此规模的蛀群。
真吓人。
以及荒天还在真是万幸。
“不必惊慌。”
穆孤烟看向声音来处，却是天道天意。
“失去灵智的信徒不堪一击。”
剑客轻轻说道。
她又是随手一个剑花，寒霜四溢。
穆孤烟也再度看清了蛀群······确实，祂们没有灵智。
比起曾经面对过的三蛀，祂们如行尸走肉。
祂们不如三蛀。
“为何会如此？”
“祂们的神明侵吞了祂们的灵。”
谈话间，穆孤烟眼前早已失去了天意的身形了。
她是个急性子。
比起无用的谈天，天意更愿意以行动来阐释自己的想法，譬如以雷霆手段灭杀蛀虫。
天意自认无情，她的断剑比世间的任何宝剑都要锋利。
她掠过了虚空。
断剑横向扫过，属于大地之蛀的头颅顷刻被锋芒斩下。
宛若蜈蚣的蛀虫挣扎颤抖。
而后坠落，陨落，再消散。
蛀虫在她手中的的确确如一条渺小微弱的虫子般脆弱。
“如何？”
穆武不知何时来到穆孤烟的身侧。
他慈爱地看着女儿。
“天意不愧为天道。”
“是啊。”
穆武念道，忽地笑了起来。
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得很清楚透彻，唯有身在山中的她并不清楚自己拥有多么庞大的能量与力量。
她不够自信。
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脾性弱弱的姑娘。
“丫头，你可以试试看。”
穆武的脸色微妙地一白。
哎呦喂。
真糟心，哪怕他想逞能，这把老骨头终究不许他这么做。
他的实力并不算当世顶尖。
天狐的当代族长涂山玖玖也比他未曾死去时强大。
他终究只是个凭着自私，强行让自己短暂站在巅峰的弱者，听着可悲可叹。
只是吧，这会儿才杀了一头蛀就把腰给扭了······
惭愧。
说来灵魂居然也能扭到腰哇。
有些叫人无奈了。
话扯得远了些，但本意大抵是——穆武已经老了，但他看得通透，他最了解自己闺女。
一个傻乎乎、冲动得一塌糊涂、偏偏在大事上优柔寡断的少女。
嘿。
怎么听着全是缺点呢。
不，这妮子优点可多，多如天上的繁星。
“去吧，你爹我扛不住喽。”
他拍了拍穆孤烟的小脑袋。
小姑娘长发顺得很，在父亲温热的大手之下，又不自觉地像猫儿似的轻轻往上顶。
不漏风的小棉袄就是好啊······穆武的嘴角渐渐扬起。
“要更相信自己啊。”
父亲嘛，就是要讲一些大道理给儿女的。
穆孤烟啊，你可是天地间唯一的凤凰呀。
······
穆孤烟大抵明白了父亲的话。
或许曾经的她太过妄自菲薄了一点，总是一副弱弱模样。
记得话本里描写的那些血脉逆天之辈。
——妄自尊大。
——桀骜不驯。
哦还有许多“我命由我不由天”，“手握日月摘星辰”，诸如此类的描写都属于那些强大且狂傲的主角们。
她不羡慕他们。
但有时又不自觉地想自己桀骜时的样子。
而后便是一阵阵恶寒。
不习惯就是不习惯嘛。
但当她随手散出的火莲于刹那间斩杀一头蛀时。
穆孤烟的目光应是有所变化的。
这朵火莲真的恰到好处，从含苞待放至盛开芳华，或许是不超过一息的时间吧。
原本遇见便不得不仓皇逃窜的蛀却死在了她的手下。
尽管有所削弱。
尽管她稍稍借了苏红阵法之力。
穆孤烟看向天意。
却见天意收了剑，一双美眸中亦是蕴含着惊讶与赞许。
以及······
一抹微不足道的熟悉与习惯。
“不错。”
天意遥遥张了张嘴。
声音未能传来。
因她又专心致志对付起围在她身旁的蛀虫了。
天意做了个口型而已，也正因如此，她一瞬间的分心便让自己陷入了包围之中。
但应当是不用担忧的，穆孤烟已是了然如今的局面。
她现在比天意强。
在明白了这一事实后，连穆孤烟都不曾觉察她的气质已稍稍发生了变化。
她原先的脚步很小，总是缓缓、轻轻。
仿佛江南的多在油纸伞下避雨的姑娘。
不一样了。
旁观者最清，穆武讲这一刹那的变化收入眼中。
这丫头于瞬息抛却了自卑。
或许只是福至心灵罢，但总归变化就是好事啊。
至于往后。
哈，谁都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事，若想让这股自信保存，穆孤烟大抵还有相当一段路需要走。
这样就好。
他看着穆孤烟往前踏出了一大步。
她展开了双臂。
紫炎，黑炎，白炎，以及······
她最熟悉的赤炎。
穆孤烟惊喜地凝望着久违的赤炎。
这是她最初的火焰，本以为入魔后再无机会见面。
却不想如阔别已久的老友再一次见面。
提问：
在无土无水无风无光的虚空之中，能否有一抹碧绿的色彩在眼前明亮闪现？
答案是，能。
穆孤烟踏过虚空，魔凰图腾与身后显现。
只是这一回的图腾有所不同。
不再是一株遮天蔽日的梧桐。
不再是鸟兽朝拜的壮观景象。
在幽紫的魔凰环绕下，一株琉璃色的树苗于大地之上露出了脑袋。
魔凰栩栩如生，她注视着新生的树苗。
但魔凰又显得呆愣，因她的眸中自始至终都缺少了一抹细腻灵动。
未点睛。
无灵魄。
穆孤烟感受着始终没能填上的一抹空缺。
没关系。
总有机会的，以她如今尚且不算完整的心境，能做到如此大概已是一种罕见的好运。
这便是独属于她的，全新的，无比强大的图腾了。
她挥挥手，甚至可以被成为缤纷色彩的火焰向失去灵智的蛀群冲去。
祂们貌若大地之蛀。
蜈蚣一样，剧毒，恐怖，扭动，在火中起舞。
对。
祂们挣扎的姿态像极了起舞。
还有天空之蛀。
曾经不可一世，将整个荒天界连根拔起，妄图以磨盘之姿态将大地与荒天界挤压，最终为穆孤烟与龙初灵挫败其谋划的骨龙。
祂们的数量原来也这么多。
但此刻祂们眼底的灵魂之火不再跳动。
祂们的驱赶因她的火焰而化作灰烬。
原来她真的很强大了呢。
穆孤烟愣了片刻，缓缓握紧了她的拳头。
或许是因为她变得通达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