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吸力仍然存在，地府不曾渡过这场劫难。
穆孤烟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她记不清多少蛀陨落在她的手中，成为虚空的养分。
好像很多，但她真的没印象啦。
足以焚烧虚空的大火不会留下蛀虫的尸体。
穆孤烟微微喘了口气。
嗯，总归是会疲惫的。
漫长的杀戮不会让一个人变得嗜血而冷酷，反而会让某人的心灵渐渐麻木，最终什么都感受不到，自然也无从谈起冷酷与否了。
啊。
真的开始麻木了呵。
她想。
在短暂的兴奋之后，疲倦登时涌上心头了。
穆孤烟甚至许多次反应变得慢。
恍恍惚惚。
麻木麻木。
直至一柄利剑穿过了她的发梢。
直至利剑将将洞穿想要偷袭她的蛀虫的硕大丑陋的头。
把后背交给天意其实很让人放心。
天意很冷。
她冷得似乎不近人情。
她的剑随主人。
剑意如霜雪，冰寒绵延万里不绝。
穆孤烟数次被偷袭都因天意而安然无恙，仿佛一城坚盾。
只是如今对精神的消耗实在太大，穆孤烟与天意都很明白，她们终究会出现一时的疏忽。
虽说还有穆武在······穆孤烟偷得片刻闲，遥遥看向了穆武。
算惹。
老爹喘得好厉害。
年纪大了呀。
稍微活动活动就没了力气。
更何况对于穆武而言算是越阶在挑战啦。
这本应是属于话本主角的壮举。
“天意姐姐。”
天意的剑顿了顿。
“小心。”
少女的呼声再度传来，天意如梦方醒地避开，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自身后掠过的火焰。
火焰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因一时疏忽而钻入剑意大网的蛀虫。
“抱歉哦。”
映入眼帘的还有穆孤烟歉意的目光。
她的呼唤让天意分心。
险些铸成大错，让天意被蛀虫重创。
“无碍。”
天意摇了摇头······许是第一次被称作是姐姐来着，陌生的称呼的确让天意感受到了一丝不习惯。
“怎么了？”
但现在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
穆孤烟唤她定有缘由。
却不知是她发现了什么，或是拥有了破局之法。
再耗下去，先撑不住的一定是她们。
天意发自真心地祈祷。
而穆孤烟开口得急切：
“我在想祂们是否和兽群之类相同，拥有一个首领。”
倘若真有首领，那又不知是否有机会逼退乃至于杀了首领，如此局面就不算困难了。
穆孤烟到底没能看到天意那略显诧异的神色。
天意无言。
也是，不是这丫头的问题。
蛀当然有首领。
身为神明信徒，祂们的首领永远只有一个。
虽为神明，却只会带来破灭与死亡。
天意怅惋一叹，将视线从穆孤烟身上移开了，过早知晓此事对穆孤烟而言算不得好事。
至少要等到她再成长一些，等到她能维护自己世界的安定。
······
穆孤烟等待了许久。
天意不回话，她也只得作罢了。
应当是有别的考量吧。
穆孤烟将刺杀首领的想法暂且置之脑后。
怪哉。
小姑娘的脑壳宕了一瞬。
怎得每回她都只懂擒贼先擒王这一个方法？
仔细思索曾经度过的百般兵书，又惭愧发觉自己把此类当成故事了。
读过算过。
久而久之这兵法几乎没怎么学会。
穆孤烟不是智将。
可在局面愈发难以承受的当下，似乎单纯依靠蛮力终究会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境遇呀，情况紧迫，容不得她过多思索。
力量在减少。
苏红的赠予到底是有限的。
“躲开！”
正当穆孤烟思索时，那冷清的声音突然变得焦急。
天意的剑近在咫尺，离她的眉心不足一寸。
为何？
疑惑尚未得到解答，穆孤烟便觉眼前一黑。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黑底金纹长裙的女孩儿撕裂虚空与天狐少女一同飞奔而来。
纯白且毛茸茸的尾巴在她面前一晃又一晃。
······
穆孤烟茫然地睁开眼。
她大抵是知道寰宇的模样的，话本里有描写过。
仰望，便是满目星斗，俯首，胜似洞窟深邃，繁星连成银链，银链构筑云雾。
霎时觉得头晕目眩了，穆孤烟只得稍稍闭上了双眼。
太过旷阔了。
她身处实在宽广得过分的地方。
待晕眩缓解，犹豫过后，穆孤烟踏出了第一步。
好吧，果然没有在前进的感觉。
仿佛原地踏步。
未知往往让人心生恐惧，而现在，未知的确成了她最大的敌人。
穆孤烟驻足，揉了揉略酸痛的眉心。
分明先前还在与蛀群争斗，仅仅是一个恍惚之后，她便看见许多人向她冲了过来。
嗯，芊芊姐是一定在的，她看到了涂山芊芊的大尾巴。
还有上官仙無，还有天意和她的断剑······直面剑锋的感觉挺不好的。
对了。
她看见上官仙無的脸色如池水那般宁静。
她的喜悲无法被看透。
不同寻常，穆孤烟本以为上官仙無会更着急一些的······她也愿意信任上官仙無，如今的状况或许也在其预想内。
很好。
穆孤烟用力拍了拍脸颊。
该走走了。
无动于衷终究无济于事。
“好。”
小声为自己打了气，穆孤烟才想继续向前。
倏地，一道莫名的视线以极具侵略性的方式刺向穆孤烟，令她豁然冷汗阵阵。
颤颤地寻着视线的方向，穆孤烟却瞪大了眼。
是了。
在看到祂的一刹那，穆孤烟只觉得一阵心悸。
白蠕虫在寰宇中昂起头。
祂竟是长了人脸，血肉从无神的眼窝中涌出。
祂的嘴是在不住开合的。
祂的血是在不断冻结的。
祂是！
“别看，这些家伙可不是善茬。”
当恐惧在心中无边无际地蔓延时，她的眼便被某人捂住了。
清冷的少女声从身后传来，除却那轻笑，穆孤烟还能听见吱呀吱呀的木头咬合的声音。
好怪。
这里居然还有别人吗？
“可以了。”
穆孤烟听见那位少女似是松了口气。
“我们躲开了祂的注视。”
于是冰冷的双手从她的眼前移开，而穆孤烟也终于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她看向声音与双手的主人。
少女白发白衣白裙，裙上有玄色仙鹤点缀。
少女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一柄羽扇轻悠地拍着左肩。
仅是第一面，穆孤烟便能猜到眼前少女的性格。
少女大抵是很自傲自大的人。
只是在她绝美的容颜上也稍稍浮现出一丝后怕了呢，原来少女也是闭着眼的，她也惧怕所谓“祂”的注视。
“你好。”
白发白裙的少女率先向穆孤烟问了好：
“我姓古，名安然。”
少女以羽扇拍肩，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也算是被仙無拐来当部下的一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