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不得劲儿。
有点闷得慌，穆孤烟从镯里摸出了摇椅和鱼竿。
“父亲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钓鱼？”
穆武欣然应允，随她去了河边。
便是那条养着锦鲤的小河了，穆孤烟摆开了钓鱼的架势。
椅子是给穆武准备的，父亲对钓鱼兴趣一般。
这会儿是陪同穆孤烟来，顺带再好好说说父女俩这么多年的心里话。
“丫头。”
而后是噗通一声。
“有没有······”
又是一声。
穆武看着从水里跃入桶中的鱼无言沉默，穆孤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有模有样地打了窝。
“怎么啦？”
“没什么。”
他想向闺女儿要根鱼竿的。
还是算了吧，感觉会很容易血压升高的。
有些人半天钓不到。
但有时鱼甚至主动跳入人家的桶。
你说气不气。
气死了好吧。
索性穆武不是钓鱼佬，也不能感同身受。
他起初还挺好奇自家闺女儿到底从何时起养成了闲暇时钓鱼的兴趣。
现在想想也顺理成章。
你钓鱼时鱼往你桶里蹿你也天天去钓鱼。
摇椅显得恰到好处了。
穆武往上一躺，刚好看见奇迹般的垂钓。
矜持呢？
大概某天偷偷被小姑娘偷走了，于是鱼儿们争先恐后地往穆孤烟打窝的地方猛游。
呦呵，它们还在打架！
有个壮如小牛的家伙把它的竞争者通通压在了身下。
而后鱼儿们排起了队。
穆武不禁挑了挑眉毛。
这是在？
这一神秘的足以震惊自然界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这群家伙在排队咬钩子呢。
反正穆武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有谁钓鱼钓得恁离谱。
而后便是庆幸。
幸好他没找闺女儿要鱼竿。
要了就是自取其辱。
于是穆武就这么愣愣地瞧着自家闺女儿的鱼钩上总有排队上钩的愿者，哪怕穆孤烟的钩子上一点儿鱼饵都没放。
神奇。
穆武摇了摇头。
哦对了。
这条小河里养的是锦鲤。
总归不是用来吃的，就被穆孤烟全放了回去。
呵，放回去了它们还冲她摇尾巴。
穆武估摸着是小姑娘放的饵料把它们喂饱了，这才肯感谢她哩。
倒也好笑。
穆武见穆孤烟收了鱼竿，朝鱼儿们挥挥手。
这会儿拿出了另一张摇椅，挑了个看得见天空、又与穆武离得不远的地方放着。
穆武把椅子放在了树下。
树影婆娑，微微掩盖着这位老人的脸庞。
地府的云太厚。
遥遥地，穆孤烟几乎看不清穆武。
夜色薄凉清冷。
但晚风送来了穆武的声音：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赶我走啊。”
穆孤烟撇了撇嘴，不轻不淡地说着玩笑话。
但出乎意料的沉默让穆孤烟心中疑惑，也因此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候着穆武。
良久，她好像听见了一声不属于夜晚、与晚风截然不同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仿佛凝滞的失去了活力的大海：
“你得往前看呐。”
穆武大抵是忽地想起了某些过往罢。
穆孤烟能猜得到。
只是这一次父亲又想起了哪些故交？
嘶······
穆孤烟在记忆中挖掘着穆武的熟人，但绝大多数时候只能挖出或悲惨或无奈的故事，父亲是真正命途多舛的人。
好的回忆也有。
譬如黑狼叔，他和穆武关系很好。
还有狼主乾岚。
见得次数比较少，但不妨碍穆武与岚姐姐，或者说穆武与狼**情极佳。
对，穆武真正的朋友是狼群，是这片大草原。
穆孤烟张了张嘴。
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父亲要她往前看。
她知道，穆武是过去的人，而她······
还有未知的将来。
“父亲在想谁呢？”
“陌陌。”
穆孤烟瞪大了眼，莫名怅惋。
第二回听到涂山陌陌啦······上官仙無刚提到她。
这段时间里其实有很多空闲，穆孤烟与穆武与上官仙無彼此都聊了好多事哩。
有关涂山陌陌的，穆孤烟也晓得在那场梦后她便踏入轮回了。
万幸的是，她保留了这一世的记忆。
所以······
穆孤烟偷偷看了一眼穆武。
父亲应当是知道的。
穆武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恐怕也包含了与她的告别。
当然啦，当女儿早已亭亭玉立，独当一面，不再是需要父母翅膀为其遮风挡雨的雏鸟。
再次遇见，他最终收回了手，不再和以前一样轻抚她未丰满的羽翼。
所以他真的可以离开他了。
父女二人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上官仙無的言外之意。
她甚至为穆武与涂山陌陌提供了重逢的机会。
对穆武而言，上官仙無赠送了她整整两份大礼······在生命的最后又一次见到穆孤烟，以及在来生保留与爱人相遇的可能性。
唯有感激。
只是会苦了他的闺女儿啊。
他有两个女儿。
穆忘我不说，他甚至都没见过她。
当年涂山陌陌的隐瞒令他的一生多了一分别样的遗憾。
再有，便是如今眼含愁绪的穆孤烟。
她是位坚强的姑娘。
若非如此，穆武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去请求上官仙無，请她想个法子让自己也还阳喽。
如此也好吧，穆孤烟并非离了父母便一事无成的家伙。
就算她需要帮助，她的身边也围绕了许多可以托付的朋友。
比如她的“围脖”。
“她还在睡着吗？”
“对。”
穆孤烟揉了揉狐狐的耳朵：
“芊芊姐睡得很沉，醉是其一，但更多应是累了。”
虽不知晓芊芊姐是怎么找到她的。
想来不会太简单罢。
狐狐好累，睡得香也情有可原嘛。
“挺好。”
穆武轻笑道，眼底浮现一抹柔情。
涂山芊芊是涂山玖玖的尾巴嘛，她们的模样真的好像。
也正因如此，穆武却是能从涂山芊芊的身上瞧见一抹过去的影子······
名为往事的影子。
啊，大概是快要离去了吧。
变得多愁善感喽。
穆武喟然，缓缓闭上了眼。
再等等。
不用很久，一下下就好了。
等这个傻丫头终于肯回去。
等到自己变成穆孤烟记忆中的人，一个只存在于历史中的过客，而非念念不忘的始终无法放下的往昔。
“父亲······”
穆孤烟看向坐在树下的老人。
她微微瞪大了眼。
年幼时的记忆有些模糊，而长大后······
是啊，依稀记得是十岁吧，从那一年起，她就再也没见过穆武了。
如今在看去时，突然就发觉父亲的白发多了许多。
哪怕已经意识到了很多次了。
她都能再一次体验到这一让她苦恼且怅然的事实。
“父亲？”
只是从方才起，穆武便没有回答她了。
啊父亲好像也睡着了。
晚风轻唱，岁月如歌。
既然如此，那就······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