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沉溺于水。
她甚至无法开口说法，甚至无法呼吸。
或许真的沉没在水中了。
好在眼睛可以睁开，但她心中难免有些胆怯。
水侵袭双眼，水钻入鼻与耳。
啊。
真叫人恐惧与慌乱，叫人心难安。
少女任由身躯坠落。
明明在水中，可沉没的速度却远超她的想象，她本以为水会托起她，让她能好好缓缓，可完全意想不到的坠落感令她分外的不适。
好吧。
少女的心中难免充满了疑惑。
这里是水吗？
水······真的承载不了她吗？
不对的。
水是包容的，水是爱着人的。
所以，水一定能托得起她哩。
这是哪？
扪心自问许久，少女忽地感受到了无比的安心。
她好像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家。”
她张开嘴，而后轻轻地笑啦。
果然，那些似乎存在的水并没有钻入她的口中。
······
涂山芊芊豁然睁开了眼，料想的刺眼与明亮并未出现，眼前仍旧一片令人落寞的漆黑。
她挑了挑眉。
那就闭上眼，稍微躺上一小会儿，然后再睁开她的眸。
好，时间到。
大抵十个左右的呼吸过去。
她又睁开眼。
迎接她的当然还是漆黑了。
“坏了。”
涂山芊芊喃喃自语道，有些困难地坐起了身。
她低下头，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躯体······之前被捅的那个大洞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么现在的情况只剩下两种，其一便是她还死得透透的。
至于其二。
“芊芊姐。”
似乎不必验证到底是哪种可能了。
涂山芊芊心想。
她转向声音来处，嘴角才露出一抹她自认得体的笑容。
“噗。”
腹部被一股大力冲撞，眩晕登时漫上涂山芊芊的脑海。
嘛玩意儿啊！
涂山芊芊令好不容易适应了昏暗的视线移至她的腹部。
“唉。”
相当多的不满顷刻间不见啦，涂山芊芊的心里头只剩下了无奈······还有难以掩饰的喜悦与激动。
对嘛。
死而复生欸，这谁不激动啊。
“痛死了。”
但涂山芊芊仍然坏心眼儿地吓唬怀里的小姑娘。
“定是没姐姐被洞穿时痛的。”
少女微怔。
糟了，好像鼻子开始酸涩了。
······
太久没有站立，结果便是一时的难以站立。
涂山芊芊盯上了穆孤烟的脖子······在地府那会儿的记忆隐隐约约，但还算有印象。
依稀记得自己曾是这丫头的围脖，看来正适合如今的局面。
“好孤烟。”
涂山芊芊摇了摇穆孤烟的手臂。
穆孤烟一阵恶寒。
她以讶异而无言的态度看着涂山芊芊了。
总觉得芊芊姐醒来后的性子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好像变得有些黏人，或者说懂得依赖别人了。
啊，这倒是好事。
寻常芊芊姐总是大咧咧的暴躁形象，如今待人处事或许就能稍显圆滑得体。
“帮个忙。”
思绪弥漫，穆孤烟才听清涂山芊芊絮絮叨叨。
“看来不能拒绝。”
“那自是不能的。”
涂山芊芊傻嘿嘿地笑了笑，她的心情真的很不错。
“嘿呀。”
口中发出颇可爱的声音。
光晕流转，肥嘟嘟的狐狐便坐在了远处。
狐狐身后的九条尾巴大大绒绒。
“谢啦。”
狐狐将自己缠在了穆孤烟的脖子上，九条尾巴不由自主地绕上了小姑娘的脑袋，只余下两只明媚而温柔的眼睛露在了外头。
咦？
涂山芊芊眯起了眼。
这丫头的眼神和在地府时不一样了。
反正狐狐什么都不知道。
狐狐累了，只会睡大觉。
······
离穆孤烟进入涂山芊芊安眠之地已有许久。
身为天狐的族长，涂山玖玖竟是久违地体会到了浓郁的不安······她知道无需不安。
稍早，穆孤烟从已经失去色彩而消逝的血红花丛中醒来。
如大梦初醒的少女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突然便冲向了屋外。
甚至不必再去多问，涂山玖玖也知晓少女如此急切的理由。
她成功了。
毋庸置疑。
即便是如此诡异怪奇的方式，她也成功带回了她的芊芊姐。
涂山玖玖无法猜测她遇到的磨炼。
但她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当为归来的少女送上真挚的庆贺。
涂山玖玖跟上了飞掠的穆孤烟，却又在最后停下，只是默默守望着穆孤烟的离去。
还是等候罢。
涂山玖玖想，也如她所想那般做了。
一定是好消息的。
时间应当被留给最需要时间的人们。
她想着，思索着，而后思绪被两声轻轻的呼唤打断：
“大姨！”
“呃······早安？”
泪水夺眶而出。
涂山玖玖甚至无法预料到情绪的崩溃。
少女脖颈上的狐狐倏地就慌了。
涂山芊芊的焦急溢于言表，她咬着穆孤烟的衣领要往涂山玖玖身边拽，从来不曾见过涂山玖玖的崩溃令她的心神不由震颤且慌乱。
“发生啥了啊！”
涂山芊芊傻眼地瞧着如小女孩儿一般痛哭的涂山玖玖。
狐狐的爪伸在半空，显得分外无措。
狐狐也是好运的，因为她很快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芊芊，我的女儿，欢迎你的归来。”
啊？
涂山芊芊不知道言语的力量如此强大。
强大到只需要一句话。
她同样不知道另一点。
原来泪水的确无法被控制，它们自由且高傲。
它们只为最真切的情而落下。
······
所有的天狐都知道了一件事。
英勇牺牲的少族长，因凤凰的助力而成功复活了。
震惊与疑惑起先充斥了整个天狐族地，但当穆孤烟与涂山芊芊一同出现于人前，所有的声音忽地转变成了高声的欢庆与敬仰。
欢庆涂山芊芊复活。
敬仰那位天狐的好友，名为穆孤烟的凤凰。
天狐们狂欢了整整一日。
即便在人与妖剑拔弩张，似乎即将开战的时刻，他们仍然愿意将放松赠予高兴的时刻。
而在狂欢之时，狂欢的主人公却悄然离开了大众的视线。
明月高悬。
地府没有明月，尘世才有。
穆孤烟举头望明月。
涂山芊芊靠着栏杆，觉得明月没什么稀奇。
她们仍在危楼之上。
“你在想些什么呢？”
涂山芊芊问道，她撑着下巴，温和地看向若有所思的穆孤烟。
“在想以后怎么办······感慨月亮真漂亮。”
“我也觉得月亮其实很美。”
涂山芊芊笑了笑，却是记下了穆孤烟的话语。
月啊，这是一个常常出现在诗词歌赋里的意象，通常来说，月······
涂山芊芊本想与穆孤烟说说话，最终却苦笑一声。
也罢。
她把永恒时间送给了她。
那她就把短暂的时间以恳切的心情还赠与她。
涂山芊芊悄悄地离开了高楼。
穆孤烟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凝望明月，双耳捕捉着清风徐来。
——丫头。
穆孤烟讶异地瞪大了双眼。
欸？
她豁然回首，却只见楼中空空如也。
果然是听错了呀。
穆孤烟无奈地摇摇头，暗嘲自己那不切实际的空想······她再度看向明月，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风送来了谁人的寄托。
被风吹起的树叶缓缓落在她的手心。
有三片。
——他们托我送来了想对你说的话。
落款是上官仙無。
“丫头，不必伤心，我相信若是有缘，或许仍有再见的机会。”
穆武一如既往地不会安慰他的闺女儿。
“谢谢我的好女儿啦，虽然不是亲生的嘛······但你绝对绝对是我最大的骄傲！”
但有人很会。
“涂山佰佰。”
真是的······怎么会有连落款都写错别字的妈。
明明相差了这么多的两个字，涂山陌陌居然写错了。
——笑了没？
咦？似乎树叶的背后还有一小段。
穆孤烟忍着泪，再度看向了树叶。
——我猜你笑了，我故意写错的啦啥闺女儿，笑笑嘛，又不是什么悲伤的事情，咱俩可是都带着记忆轮回的哦，下次见面，我们再给你添一个胖妹妹胖弟弟······
——哎呀，总觉得对不起忘我呢。
——不如这样吧，小孤烟，你替我们和她说声抱歉哦。
“自己去说就好嘛。”
穆孤烟嘟嘟囔囔着，但始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
——那么，最后是再见，以及······祝你幸福！
······
这是属于一对父母对女儿最长情的告白。
